“可你被召回,形同軟禁在這宮中總是不妥。”
“並無何擔憂之處,這如同籠中鳥的生活,自那場變故後便已並非一兩日,想必我那高高在上的爹,也早就不屑再多看這不成器的兒子一眼。”祁桓輕擡眸,“他這樣做,只是想引你們現身,因此眼下,你們遠比我更加危險,喝完這酒,你們儘速離開,無需再掛念於我,也不要再靠近禁宮。”
百里墨蹙起眉,但也明白祁桓所言不錯,見他安好,自己也便微放寬了心。於是亦端起酒盞,淺酌起來。
“桓,你真決定就這般留在宮裡?”蕭紫衣望着祁桓問。
“命運之手,從來只會推波助瀾,行到何處,便是何處,不必爲我擔心。”
就在祁桓看似已然說服百里墨和蕭紫衣離開時,久未開口的月清流忽而緩緩cha話進來,吐出聲雖不大,卻猶如石破天驚的一句話來。
“你身中‘殤情’蠱毒,莫不是隻想待在這裡等死?”
“什麼?”蕭紫衣霍然起身,一時太過震驚,那強大的力道,撞得身前桌案搖晃。
百里墨亦站起身來,緊緊凝視祁桓略憔悴卻依然俊美的面容,“你不是來信中言到,未讓離玲瓏將蠱蟲使用在身上?”
祁桓斂去脣邊笑意,面色沉靜若水,默然不語。花瓶中一朵蓬勃春桃,驀然飄落,輕回在祁桓掌心,映得如玉肌膚上,盛開一抹妖冶刺目的殘紅。
“那時未中蠱毒,並不代表隨後不會,我見你形貌,應是今冬近兩個月之事。”月清流放下酒盞,復又補充。
百里墨和蕭紫衣皆神色一變,想到了同一樁事,若說冬日大事唯有一件,烏頭山一戰,祁桓能夠陣前替換李天輝,救他們於危難之中,原來並非巧合,他以己身爲代價,換得他們平安,這番情意,該要怎生回報?
祁桓苦笑,他不願說出實情,便是如此,他怕他們擔心,更不願此事成爲他們的負累,如若那般,他所做一切,便失了意義。
“清流,你可有辦法解這蠱毒?”蕭紫衣轉向月清流詢問。
月清流輕搖了搖頭,“這蠱蟲出自月璃之手,又經由離玲瓏餵養,已非我能化解。”
“那月璃前輩是否能提供解除的法子?”
“不得而知,也許她有其他辦法。”
“桓,你不能留下,要跟我們一起離開禁宮。”百里墨道。
祁桓無謂一笑,“走與不走,又有何分別?”
“你既知清流乃是月國神殿大祭司,就該明白,若能有方解蠱,唯有和他去尋找前任大祭司。”蕭紫衣指着月清流,望着祁桓的目光中,光芒灼灼,“你若不應,我們也不會走,今日索性就在此候着其他人前來,帶大家一同去見大祁帝。”
“紫衣,你這是要挾我?”祁桓挑眉,神色中卻流露出幾分無奈。
“你大可不應允。”蕭紫衣說着,便復又在桌後坐了下來,不再去看祁桓,但澄明的雙眸中,掩不去點點執着光芒閃動。
祁桓輕嘆,這無異於一場對弈,只是兩方不以勝過對方爲榮,萬般心境,皆出自關心與焦慮。他無法將他們置於危險之中視而不見,偏偏蕭紫衣便是吃準了這一點。
“好,我答應你,但今日不可,方纔你們進來時見到我大哥,想必他已有所警覺,定會派了人手在外探查,要離開不易。”
“既是如此,更該儘早,否則等祁睿察覺,便更加不易。”百里墨沉吟道。
“明日傍晚,我喬裝在宮門口與你們相會,介時一起返回司馬府。”
“暫且這樣說定,其他事情,待我們到了司馬府再從長計議。”
幾人商定之後,又飲了一會兒酒,月清流重又幫其他兩人覆好面具,取出一張制好的易容面具交予祁桓,“拿着,明晚你行動時,也能方便些。”
“多謝。”祁桓一哂,將面具收入袖中。
告別了祁桓步出偏殿,三人一眼便覺察到隱於暗處,祁睿所留下的侍衛。
月清流笑道:“看來祁桓對他大哥的秉xing,還甚爲了解。”
“桓亦是個心思通透之人,做事必有他的考量。”蕭紫衣輕道。
月清流未語,只將目光投向空曠深遠的宮闈。在他看來,祁桓之計量,怕是絕非表面這般簡單,應允了和蕭紫衣之間的約定,不過僅是緩兵之計,要讓他離開這重重深宮,無異於令大祁帝的矛頭,引向百里墨與蕭紫衣。這一點,祁桓又怎會不明白?若要逃出宮去,他便早已有所動,又何必等到現在?事到如今,要帶走他,斷不會容易。
三人一路離了宮,因樓奉山提前打點好,因此還算得順利。
行至司馬府門外,百里墨卻駐足不再前行,定然望向蕭紫衣,“紫衣,晚些我們商討一下,桓來後怎樣做,可好?”
百里墨話語中,流露出淡淡的遲疑,這一刻,他並不確定蕭紫衣是否會答應他。多日來,她身上散發出的閃避與抗拒,令百里墨怯步,祁桓之事,許是眼下唯一可連接兩人之間的一道橋樑。
蕭紫衣眸光微閃,垂眸沉默。
雖僅是片刻,卻好似千年流轉,百里墨感到自己的心急切地跳動,好似就要躍出胸口。即便是當年向蕭紫衣坦白自己情意,皆未曾如此緊張。他害怕自她口中聽到拒絕,那便意味着,在蕭紫衣心中,他們的關係已再無轉圜之地。
良久,蕭紫衣平淡得聽不出一絲波瀾的聲音,纔在空氣中飄散開來,“好,晚膳之後,我便去你房中商議。”
百里墨似是能清晰聽到心底那根弦一鬆,長吐出一口氣,才發覺緊握的掌心,早已佈滿細密的汗水。
“祁桓是你二人的舊友,你們商議便是,我要省下那時間,在房中睡上個好覺。”
月清流撫了撫肩頭髮絲,卻纔想起自己此刻喬裝成賀老爺,復又放下手,改爲慵懶一笑。祁桓出不出宮,尚是未知,再議又有何用?但這些話,月清流卻並不會言明,在事情未定之前,一切便皆有可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