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紅衣拔地而起,悠然地在空中道:“何必急着趕我走?”身如初升之日,在半天上散出大片雲霞,姿態飄逸已極,直如仙人回府。龍佑帝伸出頭來瞧着,咋舌不已。酈遜之靜觀其變,見皇上不知不覺中走了出來,便將一臂擋在皇上身前,“皇上小心。”
謝紅劍劍指一彈,一顆“碧光火雷”溜溜竄向紅衣。這暗器在“暗器百家”上未曾出現,卻是天宮不傳之秘,受風即熔,遇物則爆。紅衣身在半空,輕旋披風,帶出一陣氣流,將暗器撞了出去,人卻如有神助,橫空退後數尺,一翻身落在遠處。
碧光火雷“砰”得一聲當空炸開,幽藍的火光灑出朵朵煙花,彷彿有生命,直直地奔向紅衣。紅衣冷哼一句:“還不錯。”雙掌一推,將謝紅劍用掌力送過來的煙花一一逼回。
謝紅劍見他內力驚人,當了衆多宮女的面不願落敗,手腕一翻,周身旋即涌起一道道氣流。煙花離她尚有一丈之地,便被她的真氣阻住,藍芒忽地大漲,變成碗口大的火球,圍繞着謝紅劍溜溜旋轉。
龍佑帝看得過癮,知道謝紅劍用上了天宮獨門的“日月縹緲”神功,可控制一個方圓數丈的氣場,任何人在這氣場範圍內都會受制於排山倒海的壓力。
碧光火雷受風即熔,真氣催逼使得煙花更盛,轉眼間謝紅劍四周火光沖天,偏偏皆被她的真氣控制,使她看來猶如火中涅槃重生的鳳凰。
紅衣並不畏懼,單掌劈來,陰寒的掌力穿越重重氣流,如靈蛇“嗖”地擊向謝紅劍。謝紅劍玉手一指,一道真氣兜轉而上,擋住紅衣的襲擊。兩人遂在原地較起內力。紅衣的內力滑若無骨,飄如急雲,未曾因對方是女子而憐香惜玉。謝紅劍的內力如波似浪,圍出厚實的屏障,紅衣陰冷的掌力竟沾衣四散,無法近身。
宮女禁不住兩人的真氣,紛紛掩面而避。龍佑帝在酈遜之身後,也覺呼吸困難,眼前似烈火焚場,靠近不得。另一邊,剛進來的數女中有一人道:“你們怎地不動,讓這人逃出宮去,可有得笑話說了。”
“玉妹子就是心急,大姐既然出手,他還逃得了嗎?”
被稱作“玉妹子”的女子不服地道:“我看此人功夫不在我們之下,大姐大意不得。”
果然,謝紅劍雖然從容不迫,可一時無法剋制住紅衣的攻勢,衆女不覺看得格外仔細。紅衣飄然出手,一道道掌力將整個庭院打得七零八落,謝紅劍守多攻少,竟奈何不了他什麼。
玉妹子道:“此人定是紅衣,他來天宮做什麼?竟敢到天宮找茬兒,想是不知道我們的厲害。難得有此機緣,我要助大姐一臂之力,會一會他。”
她身邊一女子藍眼金髮,不似中土之人,笑起來有兩個酒窩,歪着頭道:“嘻嘻,我猜他知道玉姐武功驚人,特來討教。倒不是想找麻煩,是想找個婆娘。”
玉妹子伸手便打:“梅兒!你個小妮子最討人嫌,就知道耍貧嘴!”梅兒四處躲避,兩人笑成一團,並不把紅衣放在眼裡。
另外三女年紀在兩人之上,老成許多。其中一人看了謝紅劍的神色,拉住打鬧的兩人道:“好了,你們別鬧,我看大姐不想殺他,可要擒他也非一招半式就成,萬一傷了皇上就罪過。宮中不比江湖,不用守江湖規矩,擅闖大內就是死罪。你們去幫忙,驚動了宮裡的護衛,又要有熱鬧看。”
玉妹子道:“咦,蓉姐口氣變得好快,不想做老好人了?”身子蕩向紅衣。梅兒叫苦道:“要我去打架,出了事可得你們擔着。”雙足一跺,一個跟頭翻了出去。那蓉姐見她們出去,放下了心,回頭朝另兩個一直未說話的人笑道:“都打成這樣,你們的定力真好。”
其中一人一身白衣,身材最高,臉如玉像,眼窩深陷,突然開口道:“真是紅衣,我們攔不住他,合力殺他更是後患無窮,想是皇上之意。可是,大姐何必多此一舉?皇上是小孩子不懂事,我們放他走如何?”另一人也道:“幽吟說得不錯,既是紅衣來了,想留他比殺他更難。好端端魚死網破,何苦呢?”
蓉姐默默點頭,再看場中,紅衣連鬥三人舒展自如,不露敗跡。梅兒和玉妹子都使劍,梅兒劍走八方,調皮靈動,如遊蛇覓食,玉妹子則劍氣森然,涔涔寒意,若冰山壓頂。饒是如此,陪伴在謝紅劍身旁左右開弓,仍動不了紅衣分毫。
紅衣的身形無處不在,飄忽來去間掌力收縮自如,彷彿織女手中銀梭遊走三人身際。謝紅劍與梅、玉兩女三人明明把他圍在牢籠,脫困不得,他偏偏遊刃有餘。爭鬥中梅兒和玉妹子險些被紅衣傷到,掌風過後,心下卻不得不佩服。
龍佑帝看得目眩神移,指着紅衣嘆道:“這人的功夫當真又厲害又漂亮,怎會有這樣的人物?”
的確,紅衣的武功不僅招招狠毒,也招招美豔,似乎狠到極處也就美至極點,豔到無盡也就毒至絕處。傷人於他,竟是件風花雪月的事。他出手全不顧及對方是否女子,有些招式陰毒無禮,爲一般正人君子不齒,他卻猶如吟詩作畫般自然,姿勢亦若佛拈花而笑,曼妙異常。
這樣的武功,這樣的人物,讓人愛也不是,恨也不是。
酈遜之沒有回答皇上的話,他仔細望着四人各自的招式,暗暗揣摩。往往紅衣一招同時攻向兩人,他便想,換作我能不能避開?能否如紅衣避謝紅劍時那麼輕易?再見院中,紅衣打得興起,仰頭長嘯,如龍吟九天,周身盪出的掌力震得一班宮女花容慘淡,向後又退數步。
酈遜之臉色一變,見他身形移向小亭,暗中戒備。紅衣盪漾,趁隙射出一物,直指亭內的龍佑帝,喝道:“既然你們高興,我就留點印記。”暗器如覓食之鷹,於昏暗中猛撲過來,快得不容眨眼。
酈遜之來不及多想,手中的三顆菩提慧珠一齊勁射而出,如同一根強勁的馬索,奔向發狂的駿馬。獵馬人原無十分的把握,但出手異常堅定。夕陽如血,駿馬如飛,天地如牢。馬索準確套住了狂舞的馬頭,駿馬不服氣地掙扎,攪得天翻地覆,日月無光。最終,駿馬擺脫不了周身的束縛,抗爭化作了屈服,不安而狂燥地顫抖了幾下,低下了尊貴的頭顱。
暗器“啪”地掉在地上,無奈地望了主人一眼。
紅衣單眉一揚,盯着地上看了看,眯起了眼。他的目光輕慢地撫過酈遜之的臉,似在說,原來你還有這招。酈遜之朝他微微笑了笑,是的,你不能小看我。
玉妹子見他分神,一劍透刺。紅衣險險避過,口中呼嘯一聲,翻身一掌。三女攻勢密不透風,織就一張天網,欲遮住那巨翅翱翔的猛禽。怎奈羅網雖廣,天地間留下了些許空隙,讓雙翼可以自由展翅。酈遜之此刻更覺紅衣姿勢美妙之至,於小小空間裡隨心騰挪,隨意遊蕩,那三人如被他所牽的木偶,顯出被動。
龍佑帝心中好奇,害怕之心減了,問道:“起先天宮主一人鬥他打成平手,現下三人和鬥,卻還是不分勝負。這是爲何?”
“皇上一定知道,棋逢對手時,一般而言是雙方各有勝負,但如其中一方多了兩個幫手,結局會怎麼樣?”
“當然人多主意多,容易贏。”
“照常理說,集衆人之長,容易賽過對方。可這不比鬥氣力,往往各人意見不一,相互間反有牽制,這一來一去,被對方抓住一點空子,等於自縛手腳,未見得能贏。”
“說得有理。”龍佑帝點頭,忽然笑起來,“不過,動手不比下棋,下棋時你一步,我亦一步,交手則沒這般和氣,天宮主她們若搶得先機,不就能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