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見白光一閃,一個物件當頭打到,來勢迅疾。花非花知道行蹤暴露,揉身躲過,定睛一看,那東西卻是個白瓷碗,當即在地上碎作數截,叮咚作響。金無慮悶哼一聲,劈手打來,一招一式狡若猿猴,出手之快令人眼花繚亂。
花非花臨陣不驚,以靜制動,雙足疾點,翩然倒退丈餘,猶若展翅蝴蝶,姿態舒展大方。她看清金無慮身法,不慌不忙幾下兔起鶻落,遊走在他身際,一下拍出九掌。金無慮識得厲害,不敢怠慢,身形飛轉卸去其中大半力道,雙手一推一搓,纔將餘下的掌勢完全化去。
黑暗中他看不明花非花長相,只知來人武功不弱於己,一路跟蹤至此必是敵非友,恐與金無憂爲難,頓時施展全副本領。他長於輕功,精於暗器,當下如飛鴻驚現,星馳電掣奔走於草屋間,如彈丸即起即落。手中更揚起數道精光,四面八方襲向花非花,好在他的暗器從不喂毒,最多將敵人插得像個馬蜂窩,性命卻是無礙。
花非花嬌笑一聲,拔地而起,抽出隨身所繫的絲帶,當空一卷。如蛟龍出海,吸虹貫日,那暗器倦鳥歸巢,安靜地投入絲帶中,手法精妙異常。她露了這手絕技,金無慮心下驚疑,出口喝道:“來者何人?”
花非花退出數步,恭敬地拱手道:“在下花非花,受江留醉之託,來向金前輩問安。”她一語雙關,這個金前輩實際指的是金無憂。
金無慮停了手,心中戒備,剛纔與花非花打過照面,加上日間見過,知道她在爲失銀案奔走。但深夜造訪用意不明,總是小心爲上,於是哼了一聲道:“你現下見也見過了,還不快走?”
花非花笑吟吟地道:“家叔所開的藥方雖能救命,調理身體時卻需重開,如有用得着侄女的地方,前輩儘管開口。”金無慮愣住,遲疑了一下道:“你是彈指生的侄女?”花非花道:“家父花霽,在花家排行老二。”
金無慮聽罷,沉吟不語。救金無憂的名醫彈指生花霈是花家老三,活人無數,爲花家子弟中最傑出的一位。他二哥花霽從未聞名於江湖,更不用說其女。只是花家醫術確有一套,金無憂受了紅衣毒掌又中牡丹一刀,原無活命之理,全賴彈指生悉心救護,不僅保存了性命,武功亦恢復了七七八八。
唯此時年關已近,花家俗事衆多,彈指生不得已趕回杭州,無法繼續照料金無憂的傷勢。再找別處延醫就藥亦無不可,但金氏兩兄弟對花家醫術至爲信賴,金無慮一聽之下便生猶豫。
此時他更以爲其兄尚在人世的消息是彈指生泄露,頗爲不滿,好在花非花來意良善,怪不得她,翻個白眼道:“是你叔父叫你來的?”
花非花道:“不是,侄女適逢其會,想和前輩做個交易。”
“你說。”
此時屋內忽有輕微的響聲傳來,花非花朝內裡看了一眼,疑是金無憂聽到外面的動靜出來查看,也不說破,徑自說道:“侄女想以一張進補調理的藥方,換適才前輩在挽瀾軒外聽到的消息。”
“哈哈,”金無慮森然笑道,“你想威脅我?”
“侄女不敢。大家一心破案,該齊心協力。前輩家事,侄女絕不會有絲毫外泄,江留醉知道故人尚在,歡喜還來不及,亦不會做出有傷朋友之事。只是想求前輩助一臂之力,兩全其美,萬請前輩斟酌!”
她這下把話挑得明白,金無慮無奈,左右看了看,道:“丫頭,你隨我來。”
花非花見他口氣鬆動,放下心來,隨金無慮進了草屋。一進之後,才知別有洞天,裡面竟把那土坡掏空了,彎曲的甬道直通向深處,兩側若干縫隙處都藏有機關,實是避禍福地。她也不多言,靜靜地跟他進去。
最裡面的石屋寬敞異常,三排紅燭照得舉室皆明,仿若白晝。盡處坐了一位長得與金無慮一個模樣的人,見她進來點頭示意。花非花心知這便是金無憂,見他氣度不凡,頗有大將之風,對他很有好感。當即朝他欠身道:“花家後輩非花,拜見金捕頭。”
金無憂自早間金無慮走後,一直焦心等待,來不及與她多做寒暄,知道金無慮既帶她入內,必不是外人,點點頭即問金無慮道:“事情辦得如何?”
金無慮長嘆一口氣,把嘉南王發現假銀、崇善侯金敞帶兵緝拿、酈家父子干涉、世子金逸被刺身亡、昭平王左勤被刺、天宮主謝紅劍南下、酈遜之押嘉南王回京之事簡單說了。
他說話的功夫,花非花仔細看周圍的佈置,發覺離金無憂坐處不遠,有一長長的管道通向外面,不由大爲驚訝。她識得此裝置名叫“千里眼”,內附許多鏡片折射反光,可查看數丈乃至十數丈外的景物。剛纔想是金無憂啓動此物在外面的窺視孔,才弄出了些許聲響。如此奇物,不知這兩兄弟是誰有本事蒐羅了來。
金無慮終於說到花非花想聽的挽瀾軒之會,她留了神,聽他道:“嘉南王臨走時,竟將兵符交與康和王,着他召集屬下。一旦他身陷囹圄,而雍穆王又有所異動,則立即南北呼應,拯救朝綱。那班燕府家將,聞言無不羣情激憤,我瞧若不是康和王攔着,他們當下就想上京城跟人幹一架,救回嘉南王。”
金無憂搖頭,喃喃地道:“莫非他們兩位王爺都信雍穆王在後搗鬼?可金逸之死如何解釋?”
“嘉南王只是猜測,無論最後是誰想作亂,總之他肯把兵符交給康和王,哪怕屆時他無法調兵遣將,有康和王主持大局,也應無妨。”
金無憂嘆道:“若是康和王就此造反,豈非無人攔得住他?”金無慮呆住,無話可說。花非花道:“嘉南王兵行險着,原是相信康和王的人品,金捕頭多慮。”
金無憂道:“我知道我是多慮,不過爲朝廷做事,有時無法顧及親友之誼,康和王的忠心天地可鑑,我豈敢懷疑?但眼下敵友難分,多一分打算總是沒錯。”花非花道:“閣下不肯現身,想來是謹慎之故。”
金無憂點頭道:“皇上規定的限期已近,案情卻一籌莫展,對手委實厲害,我們實在不能再輕敵。任何一人都可能是隱藏的敵人。”他瞥了花非花一眼,“即便是你亦不例外。唉,我們不能再輸了——”
花非花道:“不然,之前處處被動,乃是對方有備而來。如今總算知道四大殺手涉案不說,那失魂更有可能號令天下殺手與江湖各大門派爲難,柳家莊被焚等事即與此相關。加上斷魂所造暗器流落江湖,亦涉案頗深。好在如今有斷魂之妹指點,我們會上靈山查清此事。如果神偷前輩能與我們暗通消息,彼此照應,這案子不日定會真相大白。”
她款款道來,金無憂暗自點頭稱許,多看了她兩眼,道:“我佯死一事,是酈遜之一手籌謀。他沒有告訴你們,想是怕此事泄漏出去,於我無益。如今你和小江尋出我的下落,我也不妨把這事明白相告,省得他們兄弟倆生出裂隙。等回京師之後,更要將所查一切稟明皇上,以免延誤了案子。”
花非花點頭,“金捕頭無須擔心,江大哥縱然知道你和酈遜之合力瞞他,也不會因此怪罪兩位的。”
金無慮轉過話題,插嘴道:“對了,謝紅劍在太公酒樓,曾經交給嘉南王一塊金牌,似乎是先帝御賜給四位輔政大臣的那塊。我瞧嘉南王去京城這一路,必有兇險。”
花非花道:“對了,那塊金牌原被燕飛竹郡主偷出來帶在身邊,如今郡主被謝紅劍所救,嘉南王惹了麻煩,帶上金牌護身原是最好不過。此去京城要路過彭城地界,金氏子弟恐要與他們爲難。這樣看來,嘉南王監守自盜的嫌疑並不大,否則,他如何肯把燕家軍全交給康和王呢!不知金捕頭之後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