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料那人回擊甚快,短兵相接下天衣無縫地將擋了三式,手法宛若雙生。酈遜之留心查看對方氣勁的流動,發覺其人內力源源不絕,快得不知其欲攻何處,因而難以防守。
拂塵手,他心頭浮起這三個字,想到昔日梅湘靈教他武功時,曾說過拂梅手從拂塵手化用而來,卻有剋制拂塵手之法。酈遜之旋即慢下一拍,徐徐遞出一式“殘粉”,大巧若拙,暗中潛藏變化。對方果然上當,急攻一招,拂面而來。
酈遜之對其氣勁流轉有如目睹,隨即變招,由慢而快,瞬即錯身而過,一式“紅袖”拂至對方肩頭。對方“咦”了一聲,身輕似羽,飄然一蕩,酈遜之手法雖快,被他繁複的步法一移,竟追不上。
此時燈火通明,看得見那人一襲黑色錦衣,戴了鍾馗面具,一張怪臉幽然相望。酈遜之由是想到太玄步,越發確定了來人的身份。他自小有名師傳授,對奇門步法頗有心得,便向左踏出三步,突然變道,那人見狀,急忙旁掠,速踏十餘步,遊走在佛龕之間。
酈遜之不欲那人看破自己來歷,便換過身法。他從小佛祖那裡,亦學得精純的佛門功夫,此時內息吞吐一變,以靜慧功代替華陽功,腳下步法也是一變,轉以步步生蓮的青蓮步法。他兩手幻起各種手勢,一時露寒煙冷,一時柳泣花啼,指上秀色無邊,卻緣起緣滅,變幻不定。
他的寂滅指惑人耳目,與對方的道家身法堪堪匹敵,十指挾起凌厲真氣,戳向對方雙耳。
“閣下是冷劍生?”酈遜之用上純正內力,將聲音凝成一線,喝破對方來歷。
那人一怔,雙耳振聾發聵,微微錯愕。
“黃山一派的功法果然厲害,可惜爲人走狗。”酈遜之意在激怒對方,尋找破綻。
“小子找死!”那人再不掩藏,劍光一閃,從袖中奪路而出,正是冷劍生的成名絕技一元劍法。
一元劍法劍式繁複華麗,卻以一爲本,不斷由持劍之手爲原點往外擴散,連綿不絕。酈遜之無法用玉尺迎敵,電目如炬,看明他手中長劍所向,寂滅指陡然一變,忽忽掌風越過劍圈光影,啪地往他劍身上一按。
酈遜之的無畏掌力道甚沉,只此一按,重有千鈞,冷劍生饒是內力驚人,也不禁長劍一頓,被這一掌拍得手心發麻。他未想到酈遜之如此難纏,冷哼一聲,索性回拖長劍,繼而劍尖一挑,分刺酈遜之三處要穴。
冷劍生年輕時以劍式詭異聞名,此時卻一改當年繁瑣,招式至簡,毫無花巧,然則雖是能看穿後着的一劍,酈遜之偏躲閃不及,眼睜睜看他兵臨城下,拼盡力氣騰挪才險險避開這一擊。
酈遜之苦於不能用師門身法,只憑借東借西湊的武功勉強應付,心中暗叫不妙。他情知越是這種關頭,越須平心靜氣,何況佛門功法最忌心浮氣躁。緩緩舒出一口氣,他凝神遞上一掌,掌風炙如炎日,雄渾剛烈,再度插入冷劍生的劍圈之中。
“算你夠膽!”冷劍生不覺讚了一句,旋即一劍劃去,無視他掌力滔天,“呲——”地一聲,劍氣裂帛,撕破他胸前的夜行衣,露出內裡的錦緞。
酈遜之駭然退步,暗忖道:“明明看透他的劍法,怎會仍被他打中?”好在他及時退步,連皮肉也未受傷。回想冷劍生出招,快得不容反應,想是以快打慢,自己的招式亦在對方料中。他灑然一笑,無畏掌施金剛無畏之心,心境不沾點塵,飄飄然出掌打去。
冷劍生見他不曾驚破膽,輕輕一哼,劍光低低掠過,似個燈籠將酈遜之圈在裡面。酈遜之掌風所向,無不限死在燈籠罩內,光芒射不到遠處。酈遜之出招動輒受制,無畏掌成了處處可畏,青蓮步亦走得艱難,逍遙身姿成了搖晃醉漢。他終按耐不住,“破魔劍氣”化用在掌法內傾力而出,一道真勁恍若有形,激射冷劍生面門。
他想通不再攻擊冷劍生的劍,不再只想着要破解敵招,倘若能逼對方回劍自保,他就有機會致勝。於是左手寂滅指,右手無畏掌,指掌間劍氣流動,隨心所欲使出數招,自出機杼,不落樊籬。
“呲、呲”數聲,冷劍生的劍依舊在酈遜之身上留下劍痕,肩頭、手肘、前襟、腰間、膝上,劍痕漸漸爬滿全身。酈遜之並不慌張,數十招下來,對冷劍生的劍招越來越瞭如指掌,他雖頻頻被刺中,破口卻不斷縮小,對方能造成的傷害也越來越輕。
最後一記,冷劍生的劍尖劃過,夜行衣竟未被撕破。酈遜之哈哈一笑,突然加速,一指一掌猶如乘風,擊在冷劍生胸口。冷劍生重重哼了一聲,顯是意外,胸前頓時一軟,酈遜之猶若按在棉花上,使不出力氣。
樓外喧囂聲越來越響,有護衛進入外間房中,冷劍生身形一滯,驀地向後疾退。酈遜之稍一猶豫,見他拍開一面牆,那牆像塊翻板,把他收了進去。酈遜之不知那暗道裡會有何機關,不敢貿然追去。他摸了摸懷內的賬簿,安然無恙,大事即成,當立即撤退。
守衛在丹翠樓內大呼小叫搜索刺客,酈遜之掠出小屋回到第二間屋子,借了無數古玩掩藏身形。守衛並未進來搜查,只在外間小心翻看,也未曾多做走動。酈遜之等了良久,始終不見人進來,醒悟這間房門隱藏在機關陣法中,的確不容易爲人發現。他放下心來,耐心等守衛過去,再做打算。
“有刺客!”耳邊暴起一聲呼喝,酈遜之嚇了一跳,見先前昏死在地的一個守衛,不知何時轉醒,指了他大叫。
叫聲驚動了外間的守衛,他們慌亂地尋找來路,卻也不敢妄動。酈遜之走過去,一腳踢中那個守衛的穴道,心想躲着不是辦法,索性飛掠而出。他惦記樓內有機關,依然按銅燈上鶴嘴所指方向行步。
一個守衛見獵心喜忘了厲害,剛踏出兩步,被斜刺裡飛來的一隻冷箭射中大腿,嗷嗷直叫。酈遜之感同身受地皺眉,心想要早些離開這鬼地方纔好,不假思索地踩出青蓮步,穿花繞樹一般,從密密匝匝的守衛身邊翩然掠過,逍遙逃出生天。
那班守衛煞是氣惱,明明看他就在眼前,或是有一尊上古的大銅鼎擋路,或是有一隻笑態憨然的陶俑礙事,顧及古玩價值連城,只能生生忍了,等他走過再追。
酈遜之輕鬆出了丹翠樓,剛走沒幾步,一隊守衛約有三十餘人迎面趕到。他們一見有刺客,即刻分做兩批,一批手持鋼刀在前,一批箭手列隊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