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部宣政郎受訓完畢之後,大部分人並沒有就此離開襄陽,因爲今歲秋操演武將在數日之後舉行,所以被指定參與此次秋操的軍隊都已陸續到了襄陽,他們只用返回各部軍中便是。
城北、城南兩座大營裡,駐滿了各部將士,城南水營中,停泊着數百戰船。除了南陽郡、江東三營之外的軍隊不宜調動,荊州軍精銳幾乎全都彙集於此。好在荊州軍軍紀嚴明,未得許可,營中將士不能隨意出營入城,倒也未曾騷擾到襄陽城內的百姓。
所謂秋操演武,不僅是閱兵,還要進行一系列的軍事演習。“閱兵”之稱自漢而有,其實早在春秋時期就有“觀兵以威諸侯”的記載。如在桓公六年八月,曾舉行“大閱”。“大閱者何?閱兵車也。”但是直到漢朝纔有了這樣的正式稱謂。
不過最初的閱兵是以打獵的方式進行的。軍隊列好陣勢,由國君或將軍在陣前先用弓箭射獵禽獸,然後檢閱部隊,所以叫“搜”(春裡打獵)。以後,又發展爲定期檢閱軍隊或戰車。每年一次檢閱步兵叫“搜”,三年一次檢閱戰車叫“大閱”,五年一次檢閱步兵和戰車叫“大搜”。而到了漢朝,定期間閱兵常與立秋之日“祭獸”一起進行,並在其中增加一些打鬥的內容,亦有“演武”之意。
今年立秋本在七月中旬,但因水災之故,秋操便一直拖延到現在。隨着日子一天天臨近,軍營內有關秋操演武之事的話題,便逐漸蓋過了出兵許都,迎奉天子的議論。
然而就有那麼一些聰明人,自以爲是,將兩者聯繫起來,甚至說的似模像樣的:“咱們荊州軍何時舉行過如此規模的秋操?大將軍把各部精銳調集於此,乃是借秋操之名義,使曹操不加防備,待秋操過後大軍調頭北上,打他個出其不意!否則咱荊州剛剛遭了水患,勞師動衆的舉行這秋操,所爲何來?”
“你也知道咱荊州才遭了災,哪兒有多餘的糧食讓咱出兵?”有人不解的問道,看他那愣頭青的樣子,八成是才進軍中不久的生瓜蛋子。
之前那人一瞪眼:“你小子懂什麼?正是因爲如此,大將軍纔要派咱們打出去,出去了纔好搶糧食!再者說,咱們荊州如今缺糧食嗎?那揚州,交州難道也沒糧食不成?”
他正說的唾沫橫飛,就聽旁邊一人說道:“聽蔣宣政說,此次秋操演武還要定優劣、獎罰並舉,咱們還是先想想秋操之事吧!”
提起這個,大夥都有些忐忑,他們是張泉麾下的長槍營將士,雖然鎧甲鬥具與出身於南陽的各軍相比都差不多,但真要在演武中對上,誰勝誰負還真不好說。
其實又何止是長槍營將士?幾乎所有參加此次秋操的各部將士在得知還有評定優劣之後,都立即認真準備起來。同樣是荊州軍,萬一被定了劣等,大夥兒還有臉見人嗎?
正是在這樣緊張混合着期待而又忐忑的複雜情緒中,劉琮執掌荊州後的首次大規模秋操演武在九月初的一天,正式開始。
首先進行的是閱兵,地點在城北外。劉琮一身明光鎧立於城北城樓之上,身旁除了賈詡、王粲、蒯越等人,還有代表朝廷的使者王朗、劉璋的使者王累等人。
今日秋高氣爽,碧藍的天空中白雲淡薄如紗,更覺澄空高遠寥廓。衆人立於城樓上憑欄而望,只見城外軍營黑壓壓的列滿步騎。司職郎眼巴巴的看着日晷,終於等到預定的時辰之後,立即向劉琮報告。
隨着劉琮一聲令下,低沉渾厚的號角聲在城頭次第響起,數十面牛皮大鼓也隨之擂響!
“咚!咚!咚咚咚!”鼓聲並不急促,但聽在耳中,卻令人不覺心神爲之一振。這一刻劉琮彷彿又置身於宛城城頭、虎林船樓,那些腥風血雨的過往,宛如一幕幕畫面在他腦海中悠忽閃現。
最先自陣中出列行至城下的,是文聘所率的一千精銳刀盾兵。因此次秋操不可能讓各部所有人馬都參與,所以諸將都是在軍中精心挑選而組成了各自的精銳。此時文聘騎在戰馬上,身旁兩側偏將持馬槊緊隨其後,而那一千刀盾兵皆鎧甲鋥亮,圓盾上繪着虎頭,行進間殺氣凜然,尤其是到了城門時將士皆抽刀斜舉,一片刺眼的刀光反射上來,耀眼奪目!
文聘及其所部率先出場,是劉琮親自作出的決定,這既是爲了褒揚其戰江東,平交州之功績,也是安撫荊州世家大族之舉。城樓上受邀而至的世家大族見文聘威風凜凜,部衆殺氣騰騰,皆相視而笑。對於他們來說,什麼嫡長之序都是虛的,如今文聘能受其重用,文家權勢日重,安知自家就不能做到嗎?
對於劉琮的這個決定,荊州軍中並沒有出現反對的聲音。這其中固然有文聘本身功績擺在那裡,令人無話可說,但同時也讓劉琮頗爲欣慰的感到,荊州內部的融合和團結正在進一步加強。他知道派系的形成是很自然的,且不說世家和寒門的區別,即便是相同出身的人,也會根據自己的性格、喜好、地位等等共同點趣味相投,自然或被迫形成不同的圈子,甚至有時候其中的人都沒意識到自己擁有了一個小集團。
有派系並不意味着就一定會有鬥爭,雖然大多數情況下看起來如此,但這背後所隱藏的,卻是對權利的渴望,對利益的追求。當一個更大的、共同的利益出現時,所有人都會爲之吸引,從而擰成一股繩,形成合力。這也是爲什麼當某個集團剛開始形成之時,往往會非常團結,而到了後來卻總會分崩離析。
共患難易,共富貴難?非也!還不是因爲利益分配不均而引發了內部紛爭,最終斗的你死我活?
劉琮執掌荊州,實際上是很突然的。雖然他也曾爲此做過一些鋪墊和準備,但蔡瑁叛亂,劉表身死一下就打亂了劉琮的計劃,迫使他立即接手大權。而當時他最大的支持,只有南陽郡的軍民。若當時劉琦要依仗嫡長子的身份與劉琮相爭,必然會引發荊州內亂,即便劉琮有信心獲得最終勝利,但這種內耗卻必然使得荊州實力大損。更別提那時候還有虎視眈眈的江東呢。
獲得荊州世家大族的支持,也並不意味着從此以後劉琮就可以隨心所欲了,若非孫策遇刺身亡,爲他出兵江東提供了一個絕佳的機會,又怎能將荊州各方力量,都團結起來一致對外?
好在通過江東之戰和平定交州這兩場戰爭,成功的將各方勢力融合在一起,眼下看來,效果非常不錯。
緊跟着文聘所部出現在城下的,便是張泉所率領的一千長槍兵。
秋日陽光下,長槍如林,鐵甲如城!戰旗高高飄揚,少年將軍策馬徐行,銀盔亮甲英氣勃勃。持槍而進的士卒彪悍勇壯,即便是行進之中,隊列也極其整齊,彷彿面前就算陡然出現一堵牆,也會將其撞倒,踏平!
這樣一支勁旅是任何人都不敢小覷的。
張泉心性再怎麼沉穩,此時也忍不住激動起來。江東之戰他的表現可圈可點,交州之戰雖未獲得什麼像樣的戰功,但能參與其中,已經讓許多軍中同僚眼熱非常了。以弱冠之資統帥一軍,豈不是和自己的父親一樣了?他知道,自己能有今天,皆因大將軍劉琮之故。
其實如今長槍營中,來自父親所領的西涼舊部已經人數很少了,那些西涼兵隨着荊州軍數次改編,已經分佈到全軍各部,不過對於張繡和張泉父子來說,這又算的了什麼呢?
長槍營過後,飛熊軍、山越營、輕騎營等各部依次行過城樓之下。待趙雲率領的一千明光騎出現時,城樓上頓時發出一陣壓抑的驚歎聲。
“嘶……這,這些戰馬都是自涼州得來的吧?嘖嘖,看着就與關內的馬匹不同!”雖然久聞明光騎大名,但很多人也是今天才頭一次親眼目睹。
旁邊有人低聲道:“可不是嗎?若非這等雄壯戰馬,也禁不起全身甲冑的將士啊。還有,這將士們的長槍大戟看着都頗爲沉重,加上這一身鎧甲怕不有幾十斤重?”
“如此重甲,只怕不甚靈便吧?”看着護得嚴嚴實實的明光騎將士,有人擔憂的問道。
立即有那似懂非懂的人接道:“這等鐵騎衝撞上去,何須靈便?只一下就能將人撞飛出去!這要是大軍奔馳起來,誰能抵擋得住?怪不得江東不到一年便平定了,有這等強兵,實在是咱們荊州之福啊!”
也不知是誰,在角落裡低聲說道:“強兵固然是強了,可這花費實在厲害……”
話未說完,便被旁人輕聲制止:“噓!說這個作甚?咱們荊州又不是養不起這樣的鐵騎。你也不看看,那前面站着的是什麼人?”
被這人一提醒,那人才驚覺此時城樓之上,可還有幾個外人呢,於是悄悄的一縮脖子,再也不吭氣了。也不知前面那幾位聽沒聽到,希望沒聽到吧?不過即便聽到也無妨,這麼明晃晃的一支騎兵過去,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幾分來。
王朗和王累等人當然不是瞎子,他們或面帶驚訝,或面沉如水,但心中都是同樣的驚駭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