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慈率領部下登船的時候,已近酉時正,初秋的淮河岸邊吹來一陣河風,使得大汗淋漓的將士們感到頗爲清爽。遠處的樹林樹葉尚未變黃,陽光下閃閃發光的河水緩慢的流淌着,岸邊的船隻搖擺不定,船伕們緊張的地忙碌着,蘆葦的清新氣味混在淡淡的水汽中,使得太史慈不禁有些深思恍惚。
自從決定由太史慈率領五千精銳渡河,自後方向曹軍白馬湖大營進攻之後,水軍將士們便開始蒐集更多的船隻,以運送他們至預定的地點。而在這幾天內,周瑜便一直領兵向曹軍大營進行佯攻。根據斥候和特衛營探查的結果來看,白馬湖大營的敵將並未產生懷疑,但周瑜也沒有因此而疏忽大意,仍然按照原定的計劃行事,同時加強了對曹軍斥候的控制。
直到今天上午,終於湊足了用以運送這五千人馬的船隻,但也不能一次將太史慈所部全部運至預定之地,如果順利的話,也需要分爲三批,太史慈便決定由自己和張多隨第一批一千五百餘步卒前往,後續各部則由朱然、許乾二將率領。
在大軍出發之前,水軍早已派了斥候往預計登岸的地點進行探查,確認附近並無曹軍之後,太史慈這才下令部下開始登船。
太史慈比身邊的張多看上去要魁梧些,個頭也略高,目光犀利而沉靜,嘴脣微薄。雖然天氣炎熱,但他仍然甲冑整齊,舉手投足間,不怒自威。
其實這個時代水軍和步卒的區別並不嚴格,有很多時候步卒乘船參與戰鬥,便自然成爲水軍,而水軍也經常登岸步戰,那時便又成爲步卒了。不過在荊州軍中,兩者的區別還是頗大的。水軍就是水軍,平日訓練皆以水戰爲主,雖然並不是就不能在陸上戰鬥,但相對而言,在陸上的戰力便不如荊州軍中的步騎。
因此次出擊還有八百餘騎兵,光這些戰馬就需要佔用很多船隻,因此登船所耗時間很長。期間雖也有戰馬突然躍下船隻,或是將士士卒落水的種種事情,但整體而言還算順利。
船隊由數百大小船隻組成,浩浩蕩蕩,前面的船隻已經駛出很遠,後面的將士卻還在陸續登船。太史慈一向是身先士卒的,此時在前面的一隻大船上回首望去,見船隊雖然船隻衆多,卻並不雜亂,不由微微頷首。
此次分兵兩路,繞行至曹軍白馬湖大營後方突襲的戰法,對於太史慈來說並不新鮮,但若是順利的話,將會收到奇效,而要想達成預計之目的,很多細節就必須做到最好。
除了挑選意志堅定、孔武有力的精銳悍卒之外,還要準備攻營之時的梯子、火罐等物,其他諸如糧草、帳篷等也要準備妥當,至於刀槍盔甲、強弓硬弩更是不可或缺。
這幾日周瑜率領大軍佯攻曹軍白馬湖大營時,太史慈便在己方營內,與張多、朱然、許乾等將校一起,在沙盤上模擬推演,若是登岸時被曹軍斥候發現,敵軍如果要趕來阻擊,需要多長時間?己方這五千人馬全部登岸,又需要多長時間?敵軍有可能從哪個方向來,來多少?己方若是在向白馬湖大營進發時被發覺,又當如何?
經過數次推演之後,太史慈等諸將校對此次出擊可能會遇到的突然情況,都已基本考慮到了,甚至登陸後突然天降暴雨,都做了準備。
周瑜對此事也非常重視,每天回營之後,便詢問戰船是否蒐集足夠,出兵的將士們是否已經準備妥當,還有哪些未曾考慮到的,對太史慈和諸將校所進行的推演,往往也會提出自己的建議。
正是因此如此細緻的前期準備工作,使得此次分兵從一開始便進展的頗爲順利。
荊州軍大營附近的登船之處與預定登岸之地相距四五十里,加之順流而下,船隊很快便陸續抵達。當太史慈涉水登岸後,便立即下令斥候往四周探查,張多等將校則按照預定計劃,召集各自部下整隊列陣,以防敵軍突襲——雖然大家都很清楚,這附近並沒有曹軍,但小心謹慎總是沒錯的。
對於張多等將校的表現,太史慈頗爲滿意,看着將士們整齊有序的列隊而行,轉頭對張多說道:“後隊之船何時能到?”
張多略一思忖,回道:“總還要一個多時辰,才能讓將士們都渡河至此。”
這和預計的時間倒也差不多,太史慈點頭道:“既如此,可留五百人在此處等候,其餘一千步騎,隨我等往駐紮之地!”
щшш¤тTk an¤℃ O
就在太史慈等將校往預定集中地點前行時,數騎自東北方飛馳而來,正是早前所派出的斥候。那爲首的是名隊率,縱馬疾馳至太史慈身前,翻身下馬稟報道:“將軍!前方十餘里之地發現一隊曹軍斥候!”
太史慈皺眉問道:“敵軍人馬幾何?可曾發現汝等?”
“敵騎五人,因倉促遭遇,業已被敵軍所見!”這名隊率有些羞愧的低頭道。
太史慈與張多對視一眼,都覺得有些無奈,哪怕事先準備的再充分,計劃的再完美,也難以避免這種突發性的情況。所以太史慈並未責怪這名斥候隊率,而是對其問道:“就你所見,那五名敵騎斥候是從何而來,意欲何爲?”
隊率聽了忙擡起頭回道:“敵騎從東北而來,看樣子是要沿河巡查。”
太史慈眯着雙眼,對這名隊率繼續問道:“敵軍與汝等遭遇之後,去向何處?”
“原路向北遁走,當是返回淮陰。”隊率據實回道,見太史慈示意他再去探查,便連忙上馬,帶着部下再度出發。
張多見太史慈沉吟不語,想到當下形勢,心中略有些不安,對太史慈問道:“將軍,我方當如何應對?”
雖然在沙盤推演之時,便已經估計到眼下這種局勢,但己方大部仍未登岸,敵軍卻已在白馬湖大營後方的淮河南岸發現我軍斥候,斷然不會置之不理,而此地距離淮陰也不過四五十餘里,曹軍若是行動迅速的話,很快便能殺將過來。彼時我軍半渡,敵軍若是人馬衆多,也頗難對付。
而且最爲要緊的還不僅是淮陰方向的曹軍,只要淮陰城內的曹仁得知己方在淮河登岸,且在白馬湖曹軍大營後方,就一定會派人告知何夔和張喜,到那時即便何夔和張喜不敢發兵夾擊,也定然會有所防備,對於己方前後夾攻的計劃來說,無疑是流產了。
在之前的沙盤推演中,遇到這種情況,衆將校分爲了兩派,一種比較穩妥保守,在淮陰之敵趕來之前,登船退走,放棄分兵夾擊的計劃。而另一派則比較冒險大膽,提出可以集中兵力先給予淮陰而來的敵軍迎頭痛擊,爲後續人馬安全登岸爭取時間,待五千人馬全部登岸之後,再以一部阻擊淮陰之敵,同時由其餘大部人馬,繼續執行從後方突襲曹軍白馬湖大營的任務。
兩種辦法各有利弊,參與推演的兩派將校誰也沒能說服對方,就連周瑜也將決定權交給了太史慈,讓其臨機處置。至於到底要採用什麼方法,此時便突兀的擺在了太史慈面前。
太史慈並沒有思忖太久,他回首望了望麾下將士,對張多沉聲下令:“騎兵隨我往北!你率領步卒跟上,派人告知後續各部,登岸之後趕來迎擊敵軍,不得耽擱!再派斥候往白馬湖與淮**路阻擊敵之遊騎!”
他並沒有心懷僥倖,認爲敵騎沒有看到己方登岸,曹仁就會不加註意,哪怕自己領兵北去會讓將士們辛苦一些,也總比被敵軍突襲,以至於登岸將士遭遇危險要好。
事實上那幾名斥候正是曹仁親自決定派來巡視淮河沿岸的。自周瑜領大軍進攻白馬湖大營之後,曹仁雖也擔心何夔和張喜能否抵擋得住,但並沒有放鬆對其他地方防禦的警惕。在曹仁看來,荊州軍若是不能從正面突破白馬湖大營,就一定會想其他辦法。
淮陰防線的薄弱之處,或者說白馬湖大營防線的很明顯,那便是淮河。由於荊州水軍實力強大,在距離淮陰上游的三十餘里之地設立了營寨,並在不斷派出斥候巡查的同時,對淮河嚴加封鎖,使得曹軍水軍無法探查上游情況。這個情況本就使得曹仁心生不安,因此纔會派出斥候往淮河南岸巡邏探查。
之前荊州軍斥候所以沒有發現曹軍斥候,是因爲曹仁的這個命令昨日才發出,又因爲路線和時間交錯,以至於荊州軍斥候今日纔在登岸之地十餘里之處,與之遭遇。
那五名斥候發現了荊州軍騎兵之後,先是派了一人回淮陰給曹仁報信,其他人則保持着與荊州軍斥候的接觸,期間還試圖分出人去探查荊州軍大部人馬的動向,卻被荊州軍斥候發覺,因而未能得逞。
但荊州軍在淮河南岸出現的消息,已爲曹仁所知,他在得知這一情況之後,立即加強了斥候力量,同時還要做出判斷和決定。敵軍到底來了多少人馬,其目的是什麼?己方又該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