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亮了,可是風依舊劇烈,吹着樹枝椏發出軋軋的響聲,昨夜一宿,許多人都無法睡得安穩。蔣平剛從屋內揉着眼睛一邊推門走出來,便看見了站在院中枯樹下的公孫策。蔣平一愣,先生怎的起的這麼早?他心中納悶,然而未等他擡步,公孫策已經回過頭來了,他雙眼像個黑暗的圈子,感覺以往的睿智的被吞噬掉了。
蔣平第一次覺得自己無法向平時一樣呵呵地笑出來,公孫策面無表情,又慢慢地轉過了頭去,繼續看着沒有一片葉子的枯樹枝椏。
此時微亮的天空是可怕的,寒冷的,弄的人人心惶惶,疲乏透頂!
“先生。”蔣平擡步走到他身邊,揣摩着公孫策到底是在看什麼?他同樣望着這棵廢棄的大樹,樹枝椏被風吹得高擺亂舞,在空中凌散成一團,卻依舊毫無生機。流過痕跡的唯有冷風,它呼嘯而過,彷彿凍結了周生的一切。
兩人一起站了好一會兒,公孫策才偏頭看着他,叫了他一句,“蔣義士。”
“先生。”蔣平點點頭,口中一句“逝者已矣生者當如斯”憋着硬是說不出來。
許久公孫策纔看着他,沒什麼血色的嘴脣慢慢動着,“帶我去看看白玉堂吧。”他聲音細弱,幾乎聽不清楚了。
蔣平點頭,看了眼他沒有表情的臉,輕輕應了聲,心中重嘆了口氣,剛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等着他,這才發現公孫先生今日穿了件白色衣衫,看上去透着一股子單薄味。兩人走過白玉堂側房前大開的菱窗,發現牀上並未躺着人,蔣平一下子睜大了眼睛,心也提到了嗓子口,沒來由的慌張了起來,他連忙加快了腳步趕到白玉堂的房門口,一把推開便跨了進去,眼前看到的場景讓他鬆了口氣卻又沒來由的酸澀了起來。
白玉堂端坐在靠牆的椅子上,他換了件衣裳,不過依舊是他最愛的白色,衣服上滿滿的都是銀絲繡着浮雲的圖案,明亮華麗,他頸部扣着一圈連着衣領的雪白色遮風絨毛,修長的雙腿微並,腳下踩一雙灰色底緞的白靴,纖白如雪,俊美華麗的,這纔是白玉堂!
蔣平內心涌動,他知道自家五弟心中有多苦,多痛,扣緊了手中的扇子走過去,蔣平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是喚了聲,“五弟。”
白玉堂聞聲並未理他,右邊拿着木梳的手繼續梳着那柔軟的頭髮,絲絲黑髮隨着他的動作而流轉於木梳之間,浮動於空中。白玉堂左手指尖輕挑,在肩膀前留下了一縷細細的髮絲,他勾着其他頭髮高提到腦後綁好。
白玉堂一直垂着眼睛,他拿着桌上的銀白色鑲有紅玉的發冠套好頭髮,然後橫着插入一支白玉簪,簪子在黑髮的襯托下更是晶瑩剔透。他擡眼起身提起小桌上的玉佩和玉笛子掛在左邊的銀絲滾邊的寬腰帶之中,白玉堂看向自己四哥,他沒說話,只是有點乾裂的嘴脣微微抿了抿,臉如冰霜覆過,目若曜石嵌成,堪稱之爲絕代無雙。
“五弟......”蔣平看着他這一番打扮,微微愣神,心中莫名升起了一陣恐慌,找不到來由。
牆壁上並排掛着兩把劍,一把銀色耀眼,一把深藍沉暗,白玉堂取下了巨闕,留着自己銀色的畫影掛在牆上,他託着劍柄,低頭輕輕摸着劍鞘,眼中一派柔和的光芒,其實貓兒一直陪着自己,他這樣想着,待解決的襄陽王,他就去陪貓兒。茫茫天下大地,沒了他展昭,也再無白玉堂的容身納心之所!
公孫策輕踩着腳步走近,和蔣平並肩看着他,一時忘了言語。
聲音隨風而入,外面突然響起了徐慶那二愣子的叫聲,“四弟,四弟!”
蔣平皺眉,立馬退身出去。徐慶見他從白玉堂房內出來稍微嚇了跳,立馬降低的聲音。
“大清早的,你瞎叫喚什麼?”蔣平低聲道。
徐慶瞧了瞧大開的房門,伸手指了指,“五弟醒來了麼?”
“早就醒來了,還格外反常呢。”蔣平低聲說,拉着他走到了一邊問,“你來做什麼?”
徐慶一拍手,“司空老前輩和杜老先生剛到這裡了,正在前院呢!”
“兩位前輩怎麼突然來了?”蔣平疑惑問,擡眼看着徐慶道,“你先走吧,我帶着五弟就來!”
接客廳中,只有顏查散一個,他有些措手不及,他看着面前這兩位精神颯爽的前輩,不知道要講些什麼,只是,這兩位認識五弟他們吧。
杜霄一臉着急樣,看着白玉堂來便大步跨了過去了,“軒兒失蹤了,白小子,怎麼只你一個?展昭呢?”杜霄爲什麼會這樣問呢,因爲這兩人總是一起形影不離的。
這話說突然也不突然,只是誰也沒來得及攔住,除了司空霖和說這話的杜霄,其他人都變了臉色,就連剛走到門口的盧方和韓彰也是驟然止住了腳步,不約而同的下意識看着白玉堂。
是啊,怎麼只有我一個?白玉堂動了動嘴脣,心裡嘲諷的一笑,卻是直接越過杜霄走到一邊去了。
“杜老前輩,你們怎麼會到襄陽來,軒兒好好的怎麼又會失蹤?”蔣平早一步轉開話題。
杜霄正想問發生什麼事情了,聽到蔣平這話又馬上看向了司空霖。
“大概在你們立刻開封的後一天,我們就回去了,知道你們來襄陽來,我們就立即趕來了。”說道這裡,司空霖一眼瞪向了杜霄,“爲了救一個突發癲癇病的人,他硬要和梅凌比試醫術,街上人一多,轉過神來,軒兒和梅凌就都沒看見了!”
“我怎麼知道這麼亂!”杜霄大呼了口氣,一下子坐在了位置上。
“又梅老先生跟着呢,您彆着急,總會找到的。”盧方走過去對杜霄說。
“哎,只有他兩個沒事就好。當前還是先處理好襄陽王的事情吧。”杜霄講。
顏查散在上座慢慢坐下,看着其他人,“今天就已經是五日限期的最後一天了。”他看着外面思索了會兒,“襄陽王該派人來蓋印。”
從辰時至隅中,天還是比較亮的,然後便慢慢的暗了下來,看着整個透着股壓抑,感覺又有一場大雨要來臨了。
杜霄和司空霖站在院中,互相看着對方一時也不知道是什麼心情,杜霄看到了白玉堂抱着展昭的巨闕,從自己和司空霖來了後就一句話都沒說過,他隱隱覺得發生了什麼事情,卻又沒有一個人說,杜霄私自拉了蔣平出去詢問,才得知展昭出了事情,頓時整個人都一懵,連跟着出來的司空霖也瞪大了眼睛。
“那白小子......”司空霖說的心疼。
蔣平也嘆息,“不衝動嚷着殺人,也不鬧着輕生,卻是啞巴了。”
“你意思是,這傻小子不能說話了?”杜霄睜大了眼睛看着蔣平,只見這人慢慢點了點頭。
兩人站着,一臉深沉,杜霄皺着眉頭搖了搖頭,思來想去道,“我還是不敢相信,展昭就這麼死了,你說會不會是對方唬人的?”
司空霖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說什麼,只是對方把骨灰都送來了,還有什麼好不相信的,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看着這個徒弟,白玉堂可不能出什麼事情了!
杜霄嘖了聲,看着司空霖,“你倒是說句話啊......”
司空霖剛開口,門口小跑進來了一個人,這人在議事廳停下,道:“顏大人,襄陽王的人來了。”
白玉堂驀地擡起了眼睛。公孫策還是有些鬱郁不歡,瞧着那人看了眼,“慌什麼?”
一行人出了房門,顏查散順便吩咐了雨墨去把官印取來。
這次襄陽王派來的人不少,可好巧不巧的幾個軍官扮相前來蓋印的人中站了個穿着便衣的人,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沈仲元!智化看了一眼便立馬看向了歐陽春,歐陽春動了動眉頭,衝着智化輕輕搖了搖頭。
“欽差大人,五日時間已經到,小的特來蓋印。”最前面的軍官招呼着手邊的人捧來黃鍛,對顏查散道。
顏查散一笑,請了人進去,“不急,已經派人去取印了。”
沈仲元站在一邊獨自搖着扇子,領頭的軍官看了看其他人,心中有數,官印早就被王爺給拿了,這人還裝着挺像的,他也不急多等一會兒,反正結果一樣。
沒過了多久,雨墨端着一蓋着黃色方布的托盤出來,恭敬的遞到顏查散面前,“大人,這是官印。”
“嗯。”顏查散點點頭,擡眼看着那人道,“把要蓋印的東西呈上來吧,本欽差好請官印了。”
這軍官下意識的看了眼身後的沈仲元,看他沒什麼反應,只好端過身邊這人的盤子走過去,彎腰道:“請欽差大人蓋印。”
顏查散伸伸雙手,提開黃色的方布,打開黑色的方形盒子,捧出官印來。
軍官雙手抖了下,睜大了眼睛,“這......”王爺不是說官印早就丟在逆水寒潭了嗎!
顏查散在他端來的黃色緞子上提着官印重重蓋了章,“好了,快回去覆命吧。”
軍官看着官印一副被嚇到了模樣,眼睛睜得老大,這些人是有什麼法術麼?他哆哆嗦嗦的道着,“是是是。”連忙後退。
白玉堂一身凜冽的氣息遮掩不住,他站在門口,握着巨闕的手瑟瑟抖動,揮劍,他應該揮劍的,但是此刻爲什麼他卻念着家國利益,那隻傻貓一直最爲重的家國利益!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