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斷斷續續的下了兩天,之後整個天空都開始放晴,天上與雪地相應着,一片亮白亮白的。白玉堂是這天正午纔起來,算起來他差不多昏迷了一天兩夜。
杜霄來看了後,告訴了衆人他沒什麼大事,然後出房拉着外面站着的司空霖去找梅凌和自家寶貝孫兒去了。白玉堂是因爲吃了杜霄的藥丸才突然睡了這麼久,這期間,司空霖可沒給杜霄好臉色看過。
蔣平放輕着腳步進門,他身後跟着韓彰,兩人手上都端着不同的飯菜。“五弟,睡了這麼久,吃點東西麼?”蔣平問道。
白玉堂從牀上坐了起來,露出了只穿着單薄褻衣的雙臂,睡了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只記得是師傅把自己揹回來,還以爲自己可以見到貓兒了。
房間裡離門不遠的地方支着兩個火盆,裡面的炭被燒得紅旺紅旺的,慢慢釋放着一些暖意。
“五弟,這有蔘湯,喝嗎?”韓彰端着碗走到牀邊問白玉堂。
白玉堂愣了好一會兒,終是閉了閉眼睛,然後望着牀尾慢慢搖了搖頭,“謝謝二哥了,小弟沒胃口。”他表情淡薄,無力緩慢的說着。
這讓在桌邊站着的蔣平於心不忍,他勉強的將頭轉到一邊不去看白玉堂,面上卻已是難堪的傷心。
韓彰看了看自己五弟無神的臉,語重心長的道,“你睡了一天多了,吃點吧,不然身體會垮掉的。”就算你絕食,就算你要死不活......就是你白玉堂死了,他展小貓也回不來了!韓彰何嘗不想這樣說,不想指着自家五弟這樣罵,可是能罵醒嗎?這人已經這麼憔悴了,他作爲哥哥又怎麼忍心?
白玉堂擡眼看了看自家哥哥,苦澀的笑笑,自己也是個懦弱的人,也是痛的普通人,以爲一身會毫無羈絆,卻最終敗在了那隻貓手裡。♀展昭,你爲何要讓我這樣痛不欲生,爲你心神俱滅?他現在像是在懸崖上掉下來一樣,恐慌卻只能無動於衷。
心痛着,視線迷糊了好一會纔看清,他看到韓彰的背後,那半掩的門外全是白色,厚厚的鋪了一層雪。“下雪了?”白玉堂眼中突然亮了下,他不免驚呼了聲,這聲音卻有點嘶啞。
“你睡了多久,雪就下了多久,這也纔剛停下來。”蔣平走近細聲音道,“你要去看看麼?”
“嗯。”白玉堂看了看蔣平,一邊連忙掀開被子下牀,剛站起來的右腿便有些發軟,韓彰連忙單手拽住了他。
“別急,外面冷,先穿上衣服。”蔣平拿着白玉堂的衣服過來,把他重新扶到牀邊坐好。
白玉堂穿着衣服,依舊是那雪裳華服,絨毛圓領。蔣平和韓彰看着他,不知不覺都紅了眼眶。五弟你何苦呢?韓彰慢慢呼吸了口,穩住了臉上的表情,走到桌邊放了碗。
蔣平扶着白玉堂除了門,外面白茫茫一片,雪地上一排腳印從院口延伸至屋檐下,枯枝結上了雪球,原本的紅瓦也完全被遮蓋住了,一眼望去亮白得很。
白玉堂鬆開蔣平走出屋檐下,進了院子中,雪積得很厚,腳下他每走一步便多出一個深深的腳印,韓彰想跟上去,卻也站在原地的蔣平攔住了。
公館裡只有枯樹枝,沒有冬季那傲骨的寒物。白玉堂站在院中,也不知道在看哪裡,不過現在他眼中現在也只有白色,現在他感覺自己什麼也沒有。
清冷的風一遍又一遍的從他臉上刮過,白玉堂輕輕閉上了眼睛,想着,汴梁那新住所內自己親手移栽的紅梅應該全開了吧?他想看展昭在雪地中望着鋪天蓋地的紅梅笑語,紅色的梅花襯着他那官袍恐怕只會更豔吧。想到這些他想笑,可是睜開眼時便是滿目哀傷。
顏查散悄悄進了院子,他是來看白玉堂的,卻沒料到自己五弟已經起來,看着雪地上那人僵硬的背影,顏查散的心中不禁也升起一股惆悵,最能叫人生死相許的便是有情。顏查散最終沒忍得出聲,看了眼屋檐下同樣安靜的兩位哥哥,然後慢慢退出了院子。
外面消失了幾天的洪翎和影易剛好並肩走進公館,顏查散嘆了口氣慢慢擡眼,正好看見他兩人,一開始是根本沒想到那個方面的去,後來知道五弟和展昭的事情,在看這兩人也常常形影不離,顏查散多多少少都猜到了一點他們的關係。
“顏大人。”洪翎道了句,影易在一邊只是衝他輕輕點了點頭。
拉回了思緒,顏查散應下了招呼聲,隔絕了二人進院子,請了他們去接客廳坐下。
“兩位在外這幾日可有探回了什麼消息?“顏查散問道。
影易看了看洪翎後道,“我們也是剛從城外回來,若不是幾天前剛出了城,現在恐怕是想出去也出不去了。”
“怎麼回事?”顏查散隱約覺得不好。
“三天前開始嚴格看守城門,除了金太守手的人之外,襄陽王的巡邏隊佔了一半多。”影易說完想了想,道:“應該是不想讓我們離開。”
“好在消息已經送出去。”顏查散別無辦法,總不能先自亂了陣腳,襄陽王現在也不敢派人來做什麼。
“大人,還有一事,我發現城內多了許多遼人,他們雖然是我們宋朝衣着扮相,可是從說話卻完全的暴露出來了。”洪翎道,“並且進城時,城外竟然還駐守了許多隊伍。”
“無戰時期竟敢在城外派兵駐守!”顏查散前前後後思考了會,那些人應該就是金太守說的鐘雄的隊伍,真是落爲草寇便狼狽爲奸!
“襄陽王想造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襄陽附近差不多就是他的了。”洪翎撅了下嘴巴,靠在椅背上說了句。
這話擱在別處只怕是大逆不道,當也的確是實話,顏查散不做多想,只得感謝,“這事情到時候我在找其他哥哥們商議了,你們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影易和洪翎起身,剛走了幾步洪翎又停了下來,“五弟......好些了麼?”
不提這事還好,一提啊本就不順暢的心便更揪了,顏查散朝他倆搖搖頭,“前夜,司空老先生帶着他去了趟襄陽王府,一回來後又是吐血又是嚷着自己害了展大人,沒多久前剛醒呢,話是能說了,不過......”那種痛就像是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塊肉一樣啊!
兩人聽了沒做聲,站了會後,告退出了接客廳。進了院子,白玉堂已經不在院子裡了,洪翎道,“去看看他麼?”
影易搖搖頭,“我們回房吧,這樣去看他只會讓他更傷心吧。”
洪翎把頭轉向一邊,眼中只見着白雪,只聽他細細說了句,似在嘆息,“展大人是個好人,不該這麼早走的......”
自展昭醒來後,趙端前後一共來了三次。展昭剛送走了趙端,只在桌邊坐了一會兒,便等到了梅凌進來。
“那人剛剛又來了?”梅凌反手關上門後走近,看着展昭道。
“梅老先生。”展昭有禮的起身道了句。
梅凌嘆氣,走到展昭身邊,“我來看看你手上的傷怎麼樣了。”說着他擡起展昭的胳膊,慢慢幫他把袖子挽上去。
露出裡面白紗布包着的手臂,展昭看了眼卻沒什麼在意,自己已經醒了兩天多了,值得慶幸的是內力還在,可是自己要出去容易,要帶上軒兒和梅老先生離開就有些冒險了。突然感覺手臂一涼,展昭立馬低頭看。
梅凌一層一層圈下了白紗布,露出了裡面的傷口,“都這樣了,你還敢發呆?”梅凌看了他一樣繼續圈下紗布。
“傷口太深了,沒有結痂啊。”梅凌皺眉嘀咕了句。
展昭沒做聲,自己每次多多少少都會受些傷,身上也不是沒有傷口,只是這次看着手臂上這大大小小的道道深口子,他竟然自己都有些不敢目視了,“梅老先生......”展昭張張嘴,猶猶豫豫的喊了半句卻還是止住了。
梅凌馬上停下手上的動作,“怎麼了?“他看了眼展昭繼續道,“你雙手傷成這個樣子是有點痛,我再幫你上點藥粉,結痂了才行啊。”
他沒瞧見展昭眼中突然的遲疑之色,慢慢從袖口中拿出藥粉,在他傷口上慢慢撒上。
這對自己來說只是小傷,雖然傷口多了點,只是......展昭咬了咬舌頭,“梅老先生,傷好了後,傷疤能去掉麼?”
“什麼?”梅凌突然擡頭看着他。
展昭淺淺紅了臉,不好意思的看着梅凌,笑了笑沒說話。
“去傷疤的藥我可以幫你制,只是只塗抹一時半會兒也去不掉。”梅凌戲謔的看着他道,“你怕被司空霖那徒弟看到?”
展昭卒惶的閃動了下眼睛,他是怕玉堂看到,倒不怕他怪自己,就怕他心疼,這會讓自己覺得更對不起他了。
梅凌看他不說話,慢慢搖頭,幫展昭用白紗布重新裹上傷口,放下衣袖,“你現在該擔心的倒不這些,而是想着怎麼出去,在這裡多呆一天就多一份危險。老夫一大把年紀了,死什麼倒是什麼都不怕了,可你得把軒兒好好的給杜霄帶回去。”
展昭抿嘴不語,沒見着玉堂他心安定不下來,感覺不到是什麼滋味。等着手上的傷好一點,他想着,他就離開這裡,那耗子這麼多天不見着自己該着急了,心底還有一層想法被他拼命的壓住,趙端說公館的人都以爲自己死了,那臭耗子不會不會做出什麼傻事!展昭擡眼看着梅凌,意志堅定,“一起走,我們一起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