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過去的事情,不說也罷,所謂覆水難收,我已經不去想這件事情了。”顧夕謹滴水不漏,沒有接老夫人說得話。
因爲老夫人這話實在是難接的。
她不能說,老夫人不對,卻也不想說“沒關係”這三個字,因爲她生怕沒關係這三個字出口,老夫人就會打蛇隨棍上,提出來,讓她跟着她回安南侯府去!
老夫人的臉色一暗,看着顧夕謹,臉上帶着一絲激動:“夕謹,我們這五六年的婆媳之情,難道就這麼毀了不成?”
這話越發的難接,顧夕謹低着頭不說話。剛纔進來的時候,她就已經打定主意,碰到不好的接的話,她就低頭不說話!
“我知道你恨我,怨我。”老夫人伸手拉住了站在一邊的顧夕謹,“過來,我們孃兒兩個一起坐一會兒,好生說說話。”
“老夫人有什麼話,儘管直接吩咐。”顧夕謹根本就沒有心思和老夫人傾訴離別之情,“老夫人若是沒有,我還要出去陪伴我娘。”
老夫人的眼中閃過一抹受傷,拉着顧夕謹的手:“夕謹,我今日厚着臉皮過來,只是想求你一件事。”
這個“求”字一出口,老夫人的老臉微微的漲紅起來,而顧夕謹卻抿緊了嘴角。
能讓這個老狐狸用到一個求字的,自然不會是什麼爽利的好事兒!
不過,好事兒也輪不到她顧夕謹!
顧夕謹這點自知之明倒還是有的。
所以,她唯一的表情只能是沒有表情,木然的站在老夫人的對面,似乎又回到了安南侯府的福安堂之中。
老夫人用一臉企盼的表情看着顧夕謹,希望顧夕謹能開口答應下來,可是顧夕謹只是如木頭人一般的站着,不要說立刻答應,便是開口講一個字也沒有,心中說不生氣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今日不同往日,她只能把生氣用力的壓制在心底深處,臉上的表情越發的慈祥。
“夕謹,你不肯答應麼?”老夫人的聲音越發的傷感。
“老夫人,不是我不肯答應,只是我到現在還不知道老夫人你要說的是什麼事情,哪裡敢隨便答應,否則若是答應了卻做不到,豈不是到時候愧對老夫人。”顧夕謹表情依舊木然,聲音中卻帶上了歉意。
“自然不會是讓你爲難的事情。”老夫人似乎十分滿意顧夕謹的這個回答,臉上的神情,越發的和緩,“我只是想求你跟我回去,前兒的事情,原是我的不對。”老夫人頓了頓,“你能不能跟我回去?”
老夫人不等顧夕謹開口說話,緊接着說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氣,只是這休書,也不過是話趕話而已,原不是我的本意,那日只是,只是氣急了,你千萬不要責怪盛兒,你若是生氣,可以狠狠的罵我一頓,只要你願意跟着我回去。”
顧夕謹心中冷笑一聲,若不是突然之間,她的身份驟然改變,這種無利不起早的老狐狸能說出這種話來?
臉上卻依舊沒有絲毫的表情,木然的站在老夫人的身邊,抿着嘴角,一個字也不曾出聲。
其實讓顧夕謹回安南侯府,老夫人其實也只是試探性的開口詢問一聲,到底也沒有抱多大的希望,畢竟她清楚這個顧夕謹的心,一直都不再盛兒身上。
“你若是實在不願意,我也不會強迫你。”老夫人一臉黯然,伸手把戴在手腕上的和田玉老坑種的鐲子,摘下來,戴到了顧夕謹的手腕上,“這個你拿着,也算是留一個念想,我們到底做了這麼多年的母女,卻是抹殺不去的。”
顧夕謹低頭看着手腕上的鐲子,目光卻沒有如老夫人所料那般,緩和下來,除了木然還是木然。
老夫人心中的怒意更盛,可是語氣卻越發的慈祥:“其實,我今兒個和盛兒一起過來,除了給你娘弔唁之外,就是想讓你回去,但是瞧你的這模樣,應該是不願意的。”
老夫人的語氣中帶着說不出的懊喪:“只是你帶着休書出門,不論在大胤,還是大乾,都會多生是非,你若是願意,我讓盛兒寫一份和離書,你和盛兒算是和離如何?”
顧夕謹猛地擡頭,看向老夫人,臉上不再是木然一片,但是目光中卻帶上了戒備,禮下於人必然有所求,只是不知道她要用什麼樣的代價來換取這份和離書。
顧夕謹目光中絲毫不曾遮掩的戒備,讓老夫人的心,猛然間跳了一下。
雖然她向來知道顧夕謹並不如表面上的刻板,也知道顧夕謹心機靈敏,卻不曾想到竟然機敏到此,這一刻,老夫人才是深深地後悔了。
對於安明軒,老夫人現在基本已經是不抱什麼希望了,現在她還健在,還能提安南侯府把舵,等她百年之後,若是兒媳婦出色一些,規勸一下安明軒,到底不至於把安南侯府折騰沒了。
再則,媳婦出色一些,生下的繼承人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到時候或許還能把安南侯府發揚光大也未爲可知。只是現在哪裡還有後悔藥吃。
“不知老夫人需要我做些什麼?”自然這世上是沒有免費午餐的,因此顧夕謹這句話問的極其小心,“若是事情簡單,我答應了也就是了,若是事情超出我的能力範圍之外,那就算了,雖然是被休了,也不過是活得艱難一些而已,但到底身子是自己的了。”
顧夕謹這幾句話雖然說得含蓄,但是卻也把自己的意思表達的清清楚楚的,那就是說,如果事情簡單,那就幫着辦了,能夠和離,總比被休的好!
若是事情爲難,那寧可拿着休書過一輩子!雖然被休的女人在這世上過的艱難一些,但到底不必兢兢業業的看着人家臉色過日子了!
老夫人直勾勾的看着顧夕謹,看了許久,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我真的是錯了。”
老夫人自從進門之後,一直不住的在說自己錯了,唯有這一句,說的無比真誠,發自內心,說完這一句之後,老夫人的整個精氣神就萎靡了很多,整個人瞬間滄桑了許多。
這樣的老夫人,讓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可憐,但是顧夕謹告誡自己,這一刻,不論如何都不能心軟,若是心軟,那賠進去的,將是自己的下半輩子~
老夫人原以爲顧夕謹多少會露出一點猶豫來,但是沒想到顧夕謹竟然連眼皮都不曾動一下,那木然的表情,似乎已經深深的刻在了顧夕謹的臉上。
“誒……”良久,老夫人再一次開口了,“也怪不得你不願,夕謹,只要你能幫我在殿下面前說幾句好話,讓他高擡貴手,放過安南侯府這一次,我明兒就讓盛兒親自把和離文書送過來。”
這一刻的老夫人頹唐,安條到了極點,原本飽滿的臉上,竟然出現了幾條深深的皺紋,顧夕謹也沒有再繼續裝木頭人,臉上終於出現了一點動容。
“老夫人,把休書換成和離文書,固然是我所願,但是我卻不能因爲自己的一己之私,去改變表哥的決定。”顧夕謹說着,擡頭看了老夫人一眼,見老夫人的臉上閃過一抹焦急和失望,心中不由得頓了一下,也不知道獨孤傲天在外面做出了什麼來,讓老夫人能這麼的低聲下氣。
老夫人的高傲,別人不知道,她卻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能讓她低頭,除非這事情能影響到安南侯府的利益。
“我會跟表哥提及,但是老夫人還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畢竟一個婦人的事情,和男子做的大事比起來,根本就不值一提。”
“你會提就好,會提就好。”老夫人雙手扶着椅子背想要站起來,掙扎了一下,卻沒有站起來,臉上的神情越發的灰敗起來。
顧夕謹伸手攙住了老夫人:“您自己小心身子纔是。”
老夫人擡起頭看了顧夕謹一眼,黯然嘆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顧夕謹的手,喃喃的,似乎是自言自語一般:“你是個好的,你向來都是個好的,是我自己瞎了眼……”
“老夫人你莫要這麼想,應該專心往前看纔是,這世上卻了誰都照樣過日子的。”顧夕謹想着,安慰了一聲。
“不,不一樣,不一樣了。”老夫人藉着顧夕謹的攙扶,站了起來,只覺得腦袋一陣昏眩,閉着眼睛靜靜的站了一會兒,纔回過神來,“我回去了,你若是……”老夫人擡頭看着顧夕謹,“去安南侯府看看我,我就,我就能閉眼了!”
顧夕謹低着頭想了想,才道:“老夫人不必如此傷感,等我娘事了,我就跟着我表哥回大乾去了,這輩子是否還能回到大胤,也是未知之數。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再次回到大胤,我必然登門拜見老夫人就是。”
老夫人見顧夕謹說話滴水不漏,心中再一次連聲嘆氣,任由顧夕謹扶着,出了東廂房。
看見顧夕謹出來,獨孤傲天朝着顧夕謹勾了勾嘴角,然後又努了努嘴,顧夕謹怔了一下,順着獨孤傲天的目光瞧去,卻看見安明軒低着頭,一臉沮喪的坐在一邊,心中越發的詫異,只是臉上卻沒有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