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稍稍歇息了片刻便緩過勁兒來,她看着依舊跪在地上的弘晝和弘瞻兄弟二人,對皇帝道:“皇帝,他們二人竟然敢犯下如此大罪,切莫饒了他們,姑息養奸後患無窮啊!”
皇帝聞言,看着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弘晝和弘瞻,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先帝如何對待他那些皇叔的,皇帝一清二楚,自小,他便從自個的阿瑪和叔伯們的爭鬥中明白了一個理兒,不能心慈手軟,一旦下不了手,便會在皇位之爭中丟了性命,那樣的殘酷和血腥,在皇帝幼小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痛。
他尤爲記得,他還小的時候,叔伯們也是喜歡他的,可後來……一切慢慢變了,皇位的誘惑讓所有人都變了。
平心而論,慢慢長大後,他也渴望那個位置,因而竭盡全力去爭取,但卻從未違揹他自個的良心,他曾在心中暗自發誓,一定不能向自個的阿瑪那樣殘忍的對待兄弟們,更何況他的兄弟如今也只剩下弘晝和弘瞻兩人了。
若他此時還是皇子,他興許不會手下留情,可他此刻卻是皇帝,他有足夠的信心和能力將這一切壓下去,即便他饒了他們,他們也翻不起風浪來。
想到此,皇帝沉聲道:“吳書來,傳旨,果親王弘瞻,爲朕幼弟,從小教養,冀其成才,但弘瞻卻屢蹈諐尤,不知繩檢,種種謬戾乖張,不可勝舉,又其家貲歲贏鉅萬,不能厚養母妃,反倒時常索取,又在外面交結浸漁,肆意干涉朝廷選拔官員,目無法紀,如不加懲罰,則劣風難止,從今日起,革去王爵,革去朝中職務,永停俸祿,以觀後效。”
“皇兄開恩,臣弟冤枉,皇兄……。”皇帝的話猶如晴天霹靂一般響徹在弘瞻耳畔,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他……一無所有了。
皇帝並未理會弘瞻,他看着弘瞻身邊的弘晝,眼中閃過一絲堅定,隨即沉聲道:“吳書來,傳朕旨意,和親王弘晝,好演喪儀,使家人祭奠哀泣以爲樂,儀節僭妄,荒謬至極,朕屢勸不知悔改,罰俸三年,暫停朝中職務,以觀後效。”
“臣弟謝皇兄恩典!”和親王心中苦澀不已,他方纔不過是幫弘瞻求情罷了,便召來橫禍,被皇帝遷怒,須知他喜好演喪儀一事,朝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皇帝也默許了,並未管他,可如今卻以此治他的罪,就連他母妃也被太后給記恨上了,和親王不禁有些後悔自個方纔多嘴幫弘瞻求情了,可一想到弘瞻原本無辜卻落得如今這樣的下場,他心中便有些自責。
“皇兄開恩啊,臣弟冤枉!”弘瞻卻不死心,也不能揹負這樣的罪名,如若不能洗刷自個的冤屈,他這一輩子都完了。
“皇帝,時辰不早了,皇后已備下了家宴,你陪皇額娘去吧!”太后見皇帝面露不忍,怕皇帝一時心軟饒了弘瞻,隨即回過頭對皇帝笑道。
“是,皇額娘!”皇帝起身扶着太后往一旁出了大殿。
後宮嬪妃和一衆皇親國戚們也立即跟在了太后和皇帝身後離去了。
“五哥,我是冤枉的……。”大殿內一時只剩下弘瞻和弘晝,弘瞻心有不甘,對一旁的和親王道。
“咱們回府去吧,六弟你不要灰心,此次太過巧合了,你即便喊冤也無人能信,索性先回去,我相信皇兄不會如此無情,他對你向來寬厚,你老實本分一些日子,我也會從中周旋,相信用不了多久,皇兄便會原諒你的!”和親王安慰道。
“皇兄不僅削去我的爵位,還革了我的差事,豈能輕易饒了我,那畢竟是妄圖弒君的大罪啊!”弘瞻只覺得痛苦不已,好好的怎麼就飛來橫禍呢。
“弘瞻!”和親王心中也甚爲難過,他也沒有料到事情會到如今這般地步,這是他和皇后所能料到的最壞後果,弘瞻不過是替死鬼罷了,可看着自個的弟弟如今這副摸樣,弘晝心中豈能好受。
“我要等皇兄回來,我是冤枉的!”這一切,對弘瞻來說完全不能接受。
“哎……。”和親王嘆息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陪你吧!”
兄弟二人一直跪在這大殿中,一直到傍晚也不見皇帝回樂安和,兩人心中更爲沉重了。
“兩位王爺,皇上派奴才來傳旨,請兩位王爺先行回府吧!”吳書來進殿後恭聲道。
“王爺?吳書來,皇兄他赦免本王了?”弘瞻聞言急聲問道。
“皇上說,仍賜給您貝勒的身份,以觀後效!”吳書來說罷心中嘆息不已,皇上終究對果親王法外開恩了。
皇帝險些因此遭難,對於罪魁禍首果親王即便是要了他的命都不爲過,皇帝不僅留下了果親王,還給了他貝勒的身份,已是天大的恩賜了。
吳書來跟在皇帝身邊多年,也知道許多不爲旁人所知的事兒,皇帝繼位時,果親王年紀小,皇帝對其甚爲溺愛,這些年才如此放縱他,如今果親王犯下大錯,皇帝心中難受,卻也不會趕盡殺絕的。
“貝勒!”弘瞻雖心有不甘,卻也不敢再多言了,拖着已麻木的腿隨和親王一道離去了。
皇帝雖然下旨處置了果親王,但心中卻無比沉重,去了醉心苑瞧見了兩位公主後,臉上纔有了笑容。
魏凝兒見皇帝心事重重,便知他心中還對弘瞻一事耿耿於懷,雖然魏凝兒心中也有疑惑,卻未多言。
有的事兒,太過明朗反而會讓人懷疑,果親王弘瞻才五歲便襲了親王之位,位尊權貴,皇帝又將其當做孩子一般溺愛,這才導致其性子乖張,行事無所畏懼,膽大無比,雖然有時候過了些,但魏凝兒卻知道,弘瞻並沒有多的心思,他不至於做出火燒九州清晏,害皇子和皇帝的事兒纔是。
而且這事的矛頭皆對準了弘瞻,讓人挑不出絲毫不拖來,就連弘瞻他自個也百口莫辯,這纔是最奇怪的地方。
魏凝兒也細細的問了永瑄和永瑆,奈何他們二人皆不知起火的緣由,卻承認自個見到過那鑲着鏡子的木框,對此,魏凝兒也有些無奈。
九月,皇帝從木蘭圍場回來之後,不久便下旨晉封忻嬪爲忻妃、豫嬪爲豫妃,愉妃也向皇帝請旨,將八公主寶楹還給忻妃撫養。
忻妃做夢也未曾想到這樣的好事接連落到自個的頭上,她入宮多年,出身也頗高,但一直未曾封妃,她知道,這是因爲皇帝對她心有不滿,皇帝一直對當年令貴妃和永瑄流落宮外時在杭州府險些被害一事而耿耿於懷。
對此忻妃自個也百口莫辯,幸好令貴妃相信她,在皇帝面前多次美言,才讓她有了機會封妃,愉妃更是開恩,將八公主換給了她,一時間,忻嬪對她們二人甚爲感激,常常去二人宮中請安。
只是,好景不長,乾隆二十九年初,忻嬪身染重病,一日日加重,到最後太醫束手無策,忻嬪知道自個的一生已走到了盡頭,便派人去醉心苑請了魏凝兒前去。
看着被病痛折磨的形同枯槁的忻嬪,魏凝兒只覺得一股子悲傷襲來,宮裡的嬪妃,無論當初她們因各自的利益爭奪的如何厲害,但最後看着她們一個個逝去,魏凝兒心中也覺得有些惆悵,更何況是平日裡和自個還有些交情的人,當初淑嘉皇貴妃和純惠皇貴妃薨逝時,魏凝兒便傷感不已,如今面對曾經的救命恩人,魏凝兒心中百感交集,儘管她這些年已經償還忻妃夠多了,但還是難受。
“娘娘,我就快不行了!”忻嬪握着魏凝兒的手,一字一句道。
“你別灰心,只要撐過去了,便會好起來的!”魏凝兒將眼中的霧氣強壓回去,笑道。
“娘娘,臣妾的身子……打從去年底,便有些不好,如今更是……一日日虛弱下去,娘娘……臣妾這些年來一直心有不甘……做了一些對不起您的事兒,還望娘娘寬宥!”忻嬪說到此,不禁掉下淚來。
“忻妃,我一直記得當初你對我的好,記得你救了我和永瑄,這份恩情我從不敢忘,我知道我回宮對你傷害很大,你因此失寵還被皇上記恨,你對我不滿也是情理之中,你放心,往後八公主還是由愉妃撫養,我也會照拂她的!”魏凝兒看着她,紅着眼道。
“娘娘……儘管您一直相信臣妾……可皇上心裡一直耿耿於懷,臣妾……不想受那不白之冤,雖然臣妾心中後有懷疑的人,但苦無證據,這些年……臣妾一直讓孃家兄長們幫忙查探當初之事……索性他們位高權重,人脈很廣,當初杭州知府自盡後,雖然斷了線索,但……功夫不負有心人,如今已有了眉目!”忻妃說到此,劇烈咳嗽了幾聲,才從懷裡拿出一塊絲帛遞給了魏凝兒:“娘娘……這是臣妾的哥哥前幾日派人秘密送入宮給臣妾的,有了它,臣妾即便是死,也能清清白白死了。”
魏凝兒顫抖着手打開了那絲帛,片刻後便將上面所寫的看了個清楚明白,臉色也愈發的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