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嗤嗤~”
“姐姐這身料子真是好看極了,襯得膚色跟花兒一樣。”
“瞧這珠花和手串也豔俏,古語說女子‘手若柔荑’,說的就是美人姐姐這樣。”
五月的天空蔚藍,風裡也似繾綣着花香。萬歲爺這天在御花園裡給泰慶王辦慶功宴,乾西五所的淑女們都被賞臉參加。這大概是要選二王妃呢,皇帝的幾個兒子都生得人中龍鳳,二皇子還是在戰場上立過功的,姐妹們都比着勁兒的把自個裝扮漂亮。難得見一回主子爺,就算落不着皇上垂青,能得二皇子入眼也不失爲一條出路。
千秋亭下,得了寵幸的李蘭蘭被衆星捧月般坐在圓石桌旁。穿一抹淡緋色宮裝,挺胸收腰兒的酥嬌着。身旁坐着浙江知府千金孫凡真,從來自己都是她的陪襯,這會兒通身光彩豔壓,被封了美人的感覺讓李蘭蘭甚好。
手上藍寶石珠串在日頭下漾漾閃閃,李蘭蘭有意無意輕撫着說:“這是皇上特賞的,聽貴妃姐姐說是前代的遺珍,闔宮就只有兩副,一副送了從前的皇后,一副賜給了我,真個叫我受寵若驚了。”
嬌滴滴的聲音,已把貴妃叫“姐姐”了,聽得衆淑女眼中滿滿是豔羨。
孫凡真湊過來瞧了瞧,說道:“妹妹真是好福氣,眼瞅着你要步步高昇了,怕是過幾天就要搬出咱們所,到時可別忘了提攜我們姐妹幾個。”
她因爲着了涼,臉上氣色微有些乏,眼裡藏不住一點澀意,倒不見有嫉妒。
李蘭蘭想到皇帝爺對自己的那些寵幸,再一聯想孫凡真那條蛇一樣白的身體,內心裡其實是不想分羹的。她孫凡真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心,自己都升了美人了,她還照舊叫“妹妹”,李蘭蘭聽得不是十分落意,斂藏起心思親熱道:“哪兒呀,若非這二日姐姐身體微恙,怎樣也是輪不到妹妹先得了臨幸。姐姐生得這樣美,只怕回頭妹妹還得靠你照應呢,嗤嗤~”
說着捂帕子輕笑。孫凡真聽她這樣說,笑容這纔好看起來。這陣子沿海鬧倭寇,李蘭蘭父親是水軍提督,就是先召幸她也屬正常。
不遠處的假山石下,討梅有一下沒一下地扯着樹葉子,見狀便吭吭鼻子冷哼一聲。宮裡頭唯皇帝爺的盛眷最是難測,這才得了兩日臨幸就成這樣了。看了眼春綠,春綠穿着淺草色的斜襟襦裙,眼睛看着對面滿是羨慕與渴切。那一副弱柳扶風的姿態,倒顯出些傷風悲秋的哀婉來。
討梅就說:“別看了,該是你的早晚得是你得,不是你的盼了也沒用。”正說着,看見陸梨領着一行五個小宮女往這邊過來,便對她笑着揚了揚手。
紅紅宮牆下拂風,梧桐樹葉子影影綽綽,陸梨端着褐木盤子往乾西五所送衣裳膏沐。乾西五所頭三所住着新晉的小主,剩下的裡頭住着往屆的老淑女。給新人送東西的差事輪不到新宮女幹,送去的地方都是皇帝爺不光顧的。
風吹着她姣好的臉龐,青藍色鞋履在裙襬下輕盈,步子走得細碎而安靜。見討梅在假山下同自己招呼,便對她彎眉眼兒笑笑。
李蘭蘭擡眼瞥見,便看得不入眼。往常都是孫凡真出蛾子刁難,這會兒她也想顯擺顯擺,便磕着瓜子兒道:“喲,倒是沒幾天功夫就當上小副班了。瞧今兒那身衣裳,一身水綠倒和姐姐你撞上了,姐姐在此等着,且容我過去給她點顏色瞧瞧。”
明明花樣兒、料子不一樣,一個是宮女的制服,一個是小主的綢緞,被她這般一說,孫凡真倒尷尬起來。她也不等她迴應,便徑自起身,在宮婢女伴們的簇擁下向陸梨走了過去。
陸梨正自收回眼神,笑容還在臉上未淡下,轉頭就看見盤子前多出來一道旖旎嬌影。
李蘭蘭出身軍武世家,長得豐腴窈窕,陸梨不及她個兒高大,便低肩作禮:“奴婢見過李美人。”
李蘭蘭聽得受用,撇嘴蔑笑:“你撞着本宮了,就這麼一句話過去麼?宮裡頭講規矩,奴才衝撞了主子得做什麼?”
得做什麼?得跪下請罪。
一衆正在說話兒的姑娘們譁然,見狀紛紛往這邊看。
陸梨攥着盤子的手緊了緊,這宮裡頭女人們的爭鬥她打四歲便看在眼裡,看了多少年早看麻木了。心中是不慌的,曉得她在存心挑釁,只恭敬道:“回美人,尚宮嬤嬤有教訓,宮女在宮牆下走路得貼牆根,美人主子走的是中間的甬道,奴婢無意也不敢衝撞主子。”
這話說得在理,奴才是不許走正中間道兒的,明顯就是李蘭蘭自己撞上來。李蘭蘭被噎得心裡不得勁,便衝身後的婢女努嘴巴:“哼,你倒還有理了。你的盤子擦了皇上送我的珠串,這莫不是大不敬麼?阿彩,去給我掌她兩嘴巴。”
陸梨在新進秀女中人緣是甚好的,她愛笑,笑起來睫毛眼兒跟風兒一樣,恬恬淡淡的,平素總在細節處施予人照應。一時間周遭亭子下聲音低靜,三五個往這邊圍攏過來,討梅也氣勢哼哼往這邊闖。
“什麼事?”人羣外忽然傳來一聲成年男子的嗓音,低啞的磁性穿透人心扉。衆人回頭看,只見養性齋前的小道旁浩蕩而來一羣人影,打頭的皇帝着一襲玄色升龍袍,英姿筆挺,隨後跟着幾個華麗袍服的後宮主位,乃是景仁宮的張貴妃與殷德妃、施淑妃、沈妃一行。
嚇得連忙霎時簌簌跪下:“臣妾/奴婢拜見皇上,拜見貴妃娘娘諸位娘娘。”
楚昂頓步停下,冷眼將人羣一掃,目光定在李蘭蘭身上:“何事惹得愛妃滿面驚容?”
李蘭蘭這時已換就了一張楚楚可憐的表情,嚶泣道:“回皇上,臣妾本在園中小逛,奈何這奴婢衝撞了臣妾,竟把皇上送給臣妾的珠串劃傷了。臣妾心疼不已,這便苛責了幾句,不料卻招來頂嘴。”說着輕輕把指頭露出,那原本纖白的手指不知幾時竟已被刮紅去一片。
楚昂聽了蹙眉不悅,順着她的目光轉向陸梨。正欲責問,只這一看,卻頓地在陸梨的臉龐上凝住。
那日在御花園裡驚鴻一瞥,聽不清她說話,只見她如蝴蝶般短暫飛走了,不料竟還能在這裡遇見。這會兒看她這樣跪在地上,穿着一襲素潔的宮裙,低垂着眼簾脣瓣微啓,不自覺心中便柔和下來。
問陸梨:“爲何無故撞傷小主?”
他的聲音依舊如昔年清淡,這是他一世的寡漠作風。上一次與陸梨說話,還是在孫皇后剛去世的光景,問她:“你也在想念她麼?”她那時才五歲,慢聲答他“是”,他便現出滿面落寞,一道清展的身軀枯坐在坤寧宮的陰影裡,久久不見說話。後來卻一把火把她燒死在了乾西五所裡。
做奴婢的衝撞了主子,遭到主子的責怪,不管是不是冤都得巴巴的應承下來,是不許也沒資格喊冤的。陸梨斂下心思,依舊慢聲道:“回皇上,奴婢在牆根下走了神兒,不慎迎上了小主,求萬歲爺責罰。”
楚昂聽了,便曉得是李蘭蘭主動撞上來。這還是頭一回聽陸梨說話,柔柔清靈的嗓音,聽得他內心莫名的安靜。這是種微妙的感覺,叫人心寧神清,不摻雜其他。
楚昂便看了眼李蘭蘭,寬撫道:“後宮之事皆由貴妃做主,美人既是受了委屈,這奴婢便交由貴妃處置吧。今日爲泰慶王慶功洗塵,莫要擾了本來的興致。”
說着便扶起她,拂袖往園中而去。掠過陸梨身旁時微微低頭看了一眼,卻不叫人捕去痕跡。
張貴妃凝着李蘭蘭嬌滴的做派,心裡頭便不是個滋味。看不慣一羣鮮蛾子這樣在皇帝的跟前撒嬌賣寵,卻又不得不拉攏這些新鮮人脈。
收回眼神轉向陸梨,心中卻是不想責怪的。人與人的眼緣也真是奇怪,當初在東筒子裡看了那麼一眼,怎麼着就記上了,一直以爲是看走了眼,不料今兒又在這裡碰上。
看陸梨雙膝跪在地上,身段兒娉婷,肩兒柔柔,她也不曉得怎麼了,就是篤定自個的兒子會喜歡她。送去的幾個秀女聽說是一個也不看,宋玉妍進宮來幾趟了也避着不見,那小子的心思她算是摸透了,越巴巴送去他眼前的越不稀罕,這回這個偏得叫他自個兒來瞧。張貴妃便問張嬤嬤:“老二呢?說是給他的慶功宴,主角兒這會也不見人影。”
張嬤嬤在身後低聲應:“方纔喜娟過來回話,說是往啓祥門那頭拐了,估摸着也是該到了。”
啓祥門,那路頭一過就是廢太子邪幽禁的冷宮,他兄弟幾個多少年明爭暗鬥,到底那層在王府裡萋萋與共的情愫是斷不掉的。這傷口才好,一下炕能走路,不曉得是去炫他的功勞還是要怎麼,轉頭就直奔了那鹹安宮而去。
張貴妃就也不再細究,只沉聲問陸梨道:“你叫什麼?在哪個局子裡當差?進宮了不好好學規矩,主子娘娘可是你個奴婢能衝撞的?”
聲音裡帶着嚴厲,卻聽不出過分苛責。
陸梨有些意外,連忙恭聲答:“回貴妃娘娘,奴婢是尚服局司衣宮女,叫陸梨。”
張貴妃便道:“既是犯了錯就當受罰,前頭老二幼時的衣裳整理出來不少,那衣裳多年未穿,許多都長了蟻卵,這些日子你就過來替本宮整理整理。幾時拾掇好了,叫那太監們送去宮外頭王府,你的罰也就算受完了。”
呼——
一衆淑女聽了臉色不明,去景仁宮裡當差是天大的臉面,這到底是懲還是獎?但那蟻卵確實不好弄乾淨,動不動手指頭就得紅癢一片,卻又叫人說不出什麼。
李蘭蘭想不到陸梨只是這樣受罰,越發把眼睛泣得婆娑。那邊廂錦秀攜着皇九子往這邊過來,張貴妃瞅見,不想被錦秀賣了人情,便緩和了聲音道:“妹妹手指紅了就過來擦擦,烙了印子可就不好了。看這細皮嫩肉,本宮瞧着都心疼。”
說着上前把她指尖一牽,親熱地往千秋亭下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了,辛苦親們久等這許多日,內心很慚愧又自責,不知言表。
下卷依舊是個宮鬥背景劇,二皇子將要出擊了,太子爺你就繼續頹廢吧。
謝謝【天雷滾滾、怪魚、20029458、pea、君子哲、大大大泡泡糖、大大泡泡糖、666888、Popeye 。、nini、悠閒國的廢柴王子、16414710、水晶蘋果、一杯綠茶、冰冰冰涼、王大人、白茶清歡無別事、小小坨、膽小鬼、u、13136345、...........、多少、21443676、漸安生、阿離丶莫今貝、一個人的世界、Silent、卡庫拉醬、悲傷的魚、翠翠、婷婷、花事不失、紅番茄、查無此人、111、懶女孩、君子不欺、20271173、11622983、飛躍瘋人院、千葉、月兒無雙、麥克斯韋妖、123、anhonghong】等諸位親的霸王票支持,感恩,謝謝大家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