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尚想是覺得這孩子是她救回來的,所以要她來取名,但卻忘了,這皇宮的規矩,皇子的規矩必須由皇帝決定,否則便是不詳。
馮九卿義正言辭地拒絕了,“皇帝,這是你的第一個皇子,理應由你來取名,哀家至多給他想個字。”
齊尚抱着孩子不撒手,說是給馮九卿和齊璞瑜看,也就僅僅是“看”而已,想要上手那是不能。
“皇帝賜名,走的是金策名碟,母后何必擔心?”齊尚眼睛眨着,像只纔出籠的小動物,睜大了眼睛看着她。
馮九卿被他看得有點心動,猶豫了兩下,將目光放在了齊璞瑜身上。
已經經歷過兩朝的王爺顯然比她更善於應對此事,而那些皇室根深蒂固的規矩在他在理似乎也並不算什麼。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他艱難而生,必有廣宏前途,今以細心教導,自當青出於藍。”
齊璞瑜波瀾不驚地念起這句人口相傳的話,而後伸手在小動物的頭上摸了一把,道:“齊叔伯並未見過你出生時候的模樣,但願他向你,也願他不要像你……有過無憂的童年。”
他頓了頓,在那兩人的期待目光下,定下了名與字,“齊氏第八代大皇子,逢難而生,願求周全,不如就叫……‘臻志’臻以周全,志成良君,何如?”
“甚好!”齊尚眼睛大亮。
“你既無所忌諱,哀家也不拘泥,”馮九卿笑了起來,瞧着那還閉着眼睛的小傢伙,尚未忘記那出生第一道哭喊,當真氣力十足,也不只是如何在母體熬過來的,她想着齊璞瑜的話,輕聲嘆道,“此生於世百無憂……便叫無憂,怎樣?”
齊璞瑜不動聲色地摟住她,伸手在她腰間一抹,末了道:“君無憂,彼也無憂,好兆頭。”
齊尚捏着名和字唸了幾遍,看着那包裹得密不透風的襁褓嬰兒,有些出神。
“齊臻志,齊無憂,臻志而無憂……”矛盾,卻又極其美好。
“很好,”齊尚擡起頭,看着他們,“字和名都好。”
馮九卿低頭看着小嬰兒,驚異於這小傢伙便是藏在母體腹中的生命,又對生命掙扎出世的堅韌感到不可思議,最終卻還是回到了江如雪身上。
孕育嬰孩的母親說來偉大,其實充滿了苦難,值得敬佩,贊其偉大,卻不應該宣揚其痛苦,痛苦畢竟還是殘忍的。
抱得新生命或許是幸福的,可感受那讓人事顫 慄的痛苦卻並非幸福。
猶似乍暖還寒,馮九卿突然無比心疼其江如雪,“皇后怎麼樣了?她還清醒着麼?”
齊尚興奮地摟着嬰兒,手指摸了下他眼角的那顆痣,突然間斂了笑容,“皇后的狀況似乎有些不對。”
他轉過身,將嬤嬤叫了過來,“把孩子送回皇后宮中,走路小心,不許任何人隨意靠近。”
嬤嬤領了命離開,齊尚這纔看向兩個表情嚴肅的長輩,將方纔在小凝那裡細細問過的事情告訴了他們。
婦人產子,陣痛難忍,但皇后竟然昏死一般睡在牀上,若不是小凝不放心過去瞧,只怕那孩子和皇后都會無聲無息閉死在牀上。
生產開始後,皇后卻又虛軟無力,仿若中了軟筋散一般,差點熬不過去。馮九卿幾乎是在她命懸一線之時趕到,也幸而江如雪意志力極其堅強,硬是在馮九卿的激勵下提起力氣。
太醫估算的預產期偏差從來不會太遠,但這次突然產子卻叫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幸而產婆早就在宮中等待準備。
“皇后身體無力,平日疲累虛軟哀家也有所耳聞,太醫甚至開了給她蓄力的方子,我還以爲那是懷孕後的自然狀況,據你說來,怎的倒像是有陰謀在其中?”馮九卿驚疑不定。
齊尚倒也怕自己多心,“此事朕也有所疑慮,問了兩個產婆,但她們也是含糊其辭,無法肯定……”
所以,齊尚也不確定,畢竟平日立政殿裡的照顧都是華裳在監管,馮九卿也時常照顧,根本不可能讓外人插手。
飲食和湯藥更是重中之重,就連藥罐和藥渣每日都有人檢查,藥材也中規中矩無任何相沖之物。
若要細究,毫無異常,倒更像是他們多心了。
馮九卿按下齊尚的手,想了想道:“此事可以查,但你也不要杯弓蛇影,倘或此是意外,你先入爲主,便會草木皆兵……此事,你或可交給大理寺卿薛世查辦,但,不能明目張膽地用查皇后難產之事爲理由。”
畢竟只有影子的事情,若是真的將此事鬧大,怕是合宮上下都沒有安生,還得換個理由。
齊璞瑜目光一動,突然笑道:“既如此,本王倒有一個主意。”
另兩人齊刷刷地將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齊璞瑜淡淡笑道:“後宮止大莫過於皇后與太后,皇后仍需靜養,不宜打擾,莫不如……就在慈榮殿裡鬧些變故,怎麼樣?”
齊尚怔了下,有些遲疑地看向馮九卿,“這,不好吧?”
“沒什麼不好,”齊璞瑜目光幽幽地看着馮九卿一動不動的手,不知在想些什麼,嘴角慢慢勾出一絲興味盎然的弧度,“這才名正言順,若是查不出什麼,也能迅速收手不惹人起疑,有何不好?”
他說的道理齊尚都明白,但是齊尚卻隱隱不願,他不願讓外人打擾慈榮殿的清淨,也不願馮九卿和外人過多的接觸。
日久年深,她必然會喜歡上後宮的安逸和閒適,有人伺候着起居,有子孫滿堂,總有一日會習慣的。
“就這樣吧,”馮九卿一語落定,溫和地看着他,“這件事你既然要查,總要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既然如此,母后這裡不過借出個名頭,算不得什麼。”
如此一來,齊尚若還婉拒,倒有些心虛的味道在內了。
他點了頭,道是過兩日便會讓給薛世特權,特令如後宮查探,而後便又匆匆離開,再回立政殿。
人一走,馮九卿便放鬆下來,靠在齊璞瑜肩上想着那肉嘟嘟的白胖娃娃,忍俊不禁,“小傢伙也不知道睜開眼睛是個什麼模樣,不過尚兒和如雪好看,無憂生得必然也不差,眼角那顆痣將來怕是也會錦上添花。”
貴族中人,選盡美女入府,生出來的孩子總會一代更比一代強。
齊璞瑜安靜地看着自己掌心,卻像是根本沒有聽加她的話,幽邃瞳孔裡,精光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