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嬤嬤讓人給兩個孩子送飯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齊尚的耳朵。
傳話之人還是柳芷若,她以送湯羹之名來到了清風閣,閒談之間便說起了兩個孩子,順帶“一不小心”便將這個消息說給了齊尚。
“嬤嬤好心,臣妾也明白。但蘇雪可是撞傷了太后,嬤嬤此舉,對太后未免也太不忠了,芷若心疼太后,實在氣憤。”
柳芷若知道兩個孩子的身世,甚至連那兩個孩子的父親都略有猜測,怕不是什麼侍衛,而是其他身份更加尊貴的人。
她甚至還懷疑過齊璞瑜,但昨日看齊璞瑜一眼都未去看過那兩個孩子,立時否定了這個想法。
她站在原地,手中拿着墨塊替憤怒齊尚研磨,嬌豔的妝容將她裝點得如花朵一般耀眼,那含羞帶媚的姿態讓宮中不少侍衛暗暗稱道,可偏偏,齊尚不爲所動。
他看着手中的奏摺,不動聲色地翻了翻,臉色略沉了一分。
柳芷若目光敏銳,心下一喜,越加柔聲道:“皇上,您可不能放人魏嬤嬤這般啊,嬤嬤雖然是太后的人,但這命令可是皇上下的,嬤嬤帶頭違抗皇上的命令,傳出去,怕是有人要說……”
她頓了頓,見齊尚無動於衷,再想想太后偏心江如雪的樣子,一咬牙,道:“說嬤嬤仗着太后寵愛恃寵而驕,太后不會管束下人了呢。”
齊尚一怔,注意力終於從奏摺上移開,眯了下眼睛,靠着椅背,靜靜看向柳芷若。
不知爲何,柳芷若竟瞬間打了個寒顫,好像那雙眼睛會吃人一般。
許久,齊尚才笑,“恃寵而驕?管束下人不嚴?那按愛妃的意思,朕應該如何處置魏嬤嬤纔好?”
柳芷若心下一喜,卻道:“嬤嬤畢竟是太后宮裡的人,皇上怎麼處置,臣妾哪敢置喙,只是臣妾想啊,嬤嬤這可算是明着抗旨了,怎麼着,也逃不過一頓訓斥,好讓皇宮之人明白,這皇宮啊,皇上的命令纔是最大的。”
“哦?”齊尚嘴角微揚,俊美的臉龐似乎帶了幾許微醺味道,深沉的眸子緊緊鎖在柳芷若身上,眼底冷若冰霜,“愛妃此言……”
柳芷若被他看得渾身發緊,近乎癡迷地看着那張驚爲天人的臉,絲毫未曾察覺齊尚眼底越來越深的寒意。
“可是在挑撥朕與太后的關係?”
倏地,劇烈跳動的心臟突然停住,柳芷若害羞的笑容僵在臉上。
齊尚仍舊在笑,卻笑得柳芷若渾身血液都凍住了,研墨的手不停打戰,臉色刷地慘白,砰的一聲跪在了地上。
“皇上饒命,臣妾沒有這麼說!”柳芷若大驚失色,恐怖的感覺瞬間抓住了心臟,四肢百骸都在害怕、恐懼,“臣、臣妾是……是擔心太后手下人不遵上令,不敢挑撥——”
周公公與華商陪侍左右,皆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哆嗦,悄然低頭,卻不約而同地朝柳芷若投去了輕蔑的目光。
皇上和太后的感情,她又知道什麼?
齊尚如今只怕太后離他而去,她倒好,偏偏還要齊尚去動太后身邊的人,愚蠢至極。可見這麼多年,柳芷若對皇帝的瞭解還不足他們萬分之一。
“魏嬤嬤乃是太后ru娘,”齊尚不溫不火地開口,殿中的溫度卻好像瞬間降到了冰點,“你卻要朕去動她?”
柳芷若渾身一顫,心中不由惡罵起林嬌來。
這主意是林嬌出的,說是要鬥垮皇后,首先得除了她的靠山,也就是太后和攝政王,只要皇上和太后不和,太后越中意誰,皇上就會越討厭誰。
“皇上,臣妾不是那個意思,臣妾只是擔心有人學魏嬤嬤行事,是、是……”
“母后當年垂簾聽政之威嚴,你又懂幾分?母后懲治後宮,幾番出生入死,以鮮血鋪就今日朕之安穩……”齊尚緩緩府下身,修長而優美的手指就像牽動引頸就戮的天鵝,擡起了她的下頜。
柳芷若這才發現,那張迷惑人心的臉,不知何時,竟已變得從未有過的陰沉可怕。
柳芷若屏住呼吸,渾身劇顫。
“朕看,不是她恃寵而驕,而是你,忘了自己的身份。”齊尚冰冷地看着她,“誰給你的膽子,去監視慈榮殿?”
“皇、皇上,臣妾沒、沒有,皇上饒命,饒命啊……”死亡的氣息如烏雲蓋頂,柳芷若抖得不能自已。
齊尚忽而勾起嘴角,他站起身,手卻沒有鬆開。
柳芷若心驚膽戰地跪着,踉蹌艱難地跟着他走,直至到了殿門,齊尚才忽地一把將她丟了出去。
“啊!”柳芷若狠狠摔在了臺階上。
“柳芷若出言不遜,降爲美人,”齊尚面無表情地看着僵在地上的人,緩緩又道,“其貼身宮女芸兒,杖三十,趕出皇宮。”
杖三十!
柳芷若刷地擡頭,“皇上!”
齊尚冷哼一聲,再不多言,轉身便離開了清風閣,周公公與華裳慢慢跟上,頭也不回。
柳芷若一臉震驚與絕望,不明白自己怎麼短短片刻,就從昭儀變成了美人,就因爲自己說了一句話,就因爲自己提了太后?
她不明白,但明白的人大有人在,御階之下的江如雪便是其中之一。
她轉過身,淡漠的臉上慢慢扯出一個笑容,掃了眼身邊的人,“這件事,你辦得不錯,明日便將畫像拿上來吧。”
林嬌眼中帶笑,恭敬地行禮,“多謝皇后娘娘,能爲皇后娘娘分憂,嬌兒不勝榮幸。”
入宮之事,由皇后過手,自然是巴結皇后娘娘爲第一,可憐那柳芷若,在皇宮裡待了這麼多年,卻被一個十五歲的孩童給欺騙了。
而齊尚怒不可遏,柳芷若犯蠢,觸動了他最不可冒犯的逆鱗,竟還以爲那幾句拐彎抹角的話可以騙過齊尚,可笑。
皇帝幼年便是妖智,這些把戲怎麼可能騙過他?
江如雪斂眸,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林嬌,但笑不語。
兵部尚書早就不得皇帝恩寵,換人是遲早的事情,就算林嬌入宮,也不會得到半點寵愛。弄死一個註定不受恩寵的秀女,對皇后來說,難嗎?
“嬤嬤,去把小凝帶進宮來,這麼多年,沒她伺候,本宮還真有些不習慣。”
那廂,齊尚臉色陰沉地步入慈榮殿,一語不發地坐在馮九卿牀邊,方纔還厲色酷冷的表情緩和幾分,抿脣沉默。
齊璞瑜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朝堂上還有人給你委屈受?”
齊尚略爲幽怨地擡頭,“可不就是齊叔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