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永和十八年,盛朝奪嫡之戰中只剩下了兩個王子。
蘇寒虛歲十六,在王宮暢通無阻,卻依舊像他十三歲那樣,沒事便喜歡坐在行儲宮,同自己的妹妹說笑,彷彿從來都不去爭取權力和職位。
羅異人也從未鼓動他們參與,他只是看着兩兄妹長大,看他們展現自己的能力,自然而然便有朝臣支持,其中尤其以支持和東華交好的主和派尤甚,幾乎是堅定不移地讚揚着兩兄妹的存在價值。
甚至到了,要蘇雪和親的地步。
是的,和親。
羅異人走到了行儲宮,看見了坐在院中的兩人,兩人沒說話,但臉上的神色卻已經表明,他們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
苗疆始終跟他們鬥着,盛朝一時拿不下他,又擔心東華會突然在旁出手,他們思來想去,便想出來先安定東華,以和親爲理由,將從東華送回來的公主又送回去,鞏固兩國邦交。
而衆人都知道,蘇寒和蘇雪因爲自小在東華長大,也是堅定的主和派。
舒曼葉高居王位,似乎對下面的主戰派的戰績也並不看好,模糊的態度讓衆人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便大膽地提出了這個建議,舒曼葉依舊態度模糊。
他沒說不可,也沒說可以,就像是在拭目以待,等着什麼事情的發生。
羅異人大概猜得到他的態度,王子可以繼承王位,而他警告過蘇寒,從始至終都必須堅定自己是盛朝王子,如此才能讓他有立場說話。
但公主不一樣,尤其是始終表現出跟東華親近的公主舒曼寒,她的存在,舒曼葉作爲父親,他很喜歡,作爲君王,他卻保持沉默。
而且,舒曼葉年紀畢竟大了,沒有更多的時間去賭。
“王子、公主,”羅異人大跨步走了進去,單刀直入道,“你們想好了嗎?”
他的腳步還未落定,蘇寒卻已經斬釘截鐵地搖頭,“我不同意!”
蘇雪卻沒有說話,羅異人的視線在兩人身上掃過,不知是不是該告訴他們,讓蘇雪和親,其實是自己的主意。
他們想要兩國不打仗,永遠和平共處,和親幾乎是必經之路,那些書面盟約兩國都簽得夠多了哪一次不是淪爲廢紙,而且這一次,還是東華自己撕破了盟約。
“你不同意,”羅異人反問,“有用嗎?”
蘇寒啞然。
羅異人坐下,語重心長道:“寒兒,陛下沒有直接拒絕這個提議,雖然是因爲苗疆戰事,但其中態度,你想必也明白。”
“可是,雪兒怎麼能嫁給齊尚?”蘇寒抿緊了脣,他站起身,高大修長的人身高几乎和羅異人持平,“她、她不會願意的。”
她的心裡始終記掛着馮九卿的死,她不可能會喜歡齊尚,何況……他始終把齊尚當成自己的長輩,一個看着他們長大的長輩。他心裡彆扭得很,還擔心真嫁過去,沒準新婚當夜就發生意外了也說不定。
到時候別說友好邦交了,不直接開啓國戰就是萬幸了。
羅異人卻道:“你怎麼知道她不願意,你又沒問過她。”
“不用問我也知道!”蘇寒篤定。
羅異人但笑不語,只將目光頭像蘇雪。
十六歲和六歲不一樣,經歷了血腥而慘烈的爭鋒,蘇雪和蘇寒的變化很大,蘇雪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就像她手裡那把從無數刺殺中帶出來的紅色軟劍,姚嬈直爽,又寒光凜凜。
她當真貫徹了她打小的性格,從不委屈退讓,跟辣椒似的。
舒曼葉很喜歡她的性格,偏寵兩兄妹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但至今爲止,也沒有讓蘇寒登上太子位,更沒有給蘇雪外賜府邸。
蘇雪察覺到了羅異人的目光,低頭沉思了良久,不置可否,卻先道:“太后娘娘不喜歡戰爭,我也知道輕重,但是,我想知道……太后娘娘和明王殿下的真正死因。”
是不是如她想象中的那麼殘酷冰冷。
蘇寒蹭地一下站了起來,“雪兒!”
“哥哥!”蘇雪擡起頭,看着蘇寒,“讓我試試吧,我知道大局爲重,也答應過太后娘娘絕不傷害齊尚,可是……我不能讓他們死得不明不白,我良心難安!”
蘇寒:“……”
羅異人勾起嘴角,“看來雪兒已經做好了準備,那麼,寒兒,師父告訴你一件事,讓她去和親,雖然是主和派的打算,但,也是師父的主意。”
蘇寒震驚,“什麼?!”
“因爲你需要東華,”羅異人沉聲道,“寒兒,兩國邦交岌岌可危,你要做的事情再無進展,就很危險了。”
“你不希望打仗,但區區盟約註定無用,這個教訓已經不止一回,必須要付出真切代價,只有‘秦晉之好’才能做到你想做的事。”
蘇寒捏緊拳頭,“可是……”
“如果你是太子、陛下,或許不用,可是你不是,”羅異人意味深長道,“寒兒,你不覺得奇怪嗎?爲什麼陛下將你放在行儲宮,卻沒有讓你成爲太子?”
行儲宮,“儲”字何意?儲位人選,這裡是盛朝的東宮!蘇寒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是合適的儲君人選,他甚至可以不在意他的童年,也接受兩國邦交,在“地位平等”的基礎上。
舒曼葉還在忌憚着有些東西,他需要蘇寒向自己證明,他的心是堅決向着盛朝的。
因爲他心裡藏着一個秘密,這個秘密讓他無法信任東華,無法相信東華沒有謀國之心,他不能允許自己辛苦重立的盛朝,到了蘇寒手中,就向東華俯首稱臣!
而事實上,齊尚也的確有這個心,也有這個能力。
他最終要確認的是,蘇寒不是齊尚的工具!
而是否能夠捨棄一個心向東華的妹妹,便是舒曼葉給他的考驗之一,他必須捨棄,否則,他便無法在這條路上走遠。
衆人沉默,蘇雪站起來,來到了蘇寒面前,直直地跪了下去。
“王兄,讓我去吧,我是盛朝的公主,我不會忘記,爲了盛朝的安寧,我願意和親,這是公主的責任。”
蘇寒咬牙,“你不後悔?”
蘇雪搖頭,“絕不後悔。”
蘇寒終於妥協,他主動找到了舒曼葉,然後告訴他“吾妹心向東華,留之無用,用來和親,未爲不可”。
永和十八年冬,盛朝七公主以和親公主的身份,被送來東華。
使團再度抵達東華,帶來的消息卻讓軒轅宮帝后皆吃驚不已。
耀陽勝賢莊秘地,素玉與青九帶着三歲幼兒登上馬車,出發前往永樂城,去探望闊別已久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