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雪才進宮沒兩天,就有人想着法兒對禮部尚書下手了。
“他們速度倒是很快,”馮九卿將摺子拍在案上,臉色頗有些難看,語帶嘲諷,“看來掌管試題的人中,也有姚家的人,就等着今日,想將禮部尚書拉下馬了。”
齊璞瑜復又將摺子打開,卻是放在齊尚面前,淡淡道:“禮部尚書是朝中棟樑,也是與姚家對抗的中樞,他們早就想要動手,不過是這個機會剛好,而這個罪名,夠大。”
泄露試題,牽連科考,雖然是在會考之前發生,但也免不了讓人擔心將來考試入朝的人,究竟有多少水分。
輕則擾亂朝綱,重則損傷國本,這罪名真要算下來,不死一大批人,是決計壓不下去的。
齊尚面色凝重,看着摺子上的“泄露試題,貪污受賄”八個字,一雙眼裡滿藏怒火,“齊叔伯,他們顯然是有備而來,我們該從何處下手?”
齊璞瑜挑眉,“刑部不是在查了嗎?何不如等兩日看看結果再說?”
齊尚撐着下巴,“可試題泄露,無論查出來是誰泄露的,禮部尚書都要擔責啊,到時候一定有人想着法兒將他參下朝堂,那怎麼辦?”
“皇上覺得這朝堂上,禮部尚書舉足輕重,所以不想讓他退居次位,可是?”齊璞瑜似笑非笑道。
齊尚點頭。
齊璞瑜抱着手,有意無意地掃向馮九卿。
馮九卿若有所覺,卻擡頭瞪了他一眼。
“禮部尚書年紀雖大,但腦袋卻清晰,驚豔也豐富,一時半刻哪裡尋來第二個足以在他的位置上混得風生水起的人?何況此時案件未清,若貿然將人換下,豈不是變相承認禮部尚書有泄露試題?”
“太后所言有理,”齊璞瑜淺笑道,“可本王也沒有說要換掉他啊。”
馮九卿一愣,細想方纔,齊璞瑜的確沒有說過這話,忍不住皺眉,“那你又是如何想的,直接說,別跟我們打啞謎。”
齊尚附和點頭,他也喜歡猜謎,但總要有謎面纔好下手不是?
齊璞瑜好整以暇地搖搖頭,“小太后未免太沒有耐心,不如我們等兩日,等刑部查出試題泄露來源了,再談此事不遲。”
“那現在你想談什麼?”馮九卿翻了個白眼。
“現在,我們談談皇上的召幸問題。”齊璞瑜輕笑。
齊尚一愣,見那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自己,面上流出幾分意味深長的曖昧,登時臉上一紅。
“什麼召幸……朕纔不會呢!”
齊璞瑜忍俊不禁,“皇上不必解釋,臣知道您太小,的確‘不會’。”
齊尚眨眨眼,總覺得這句話聽起來有哪裡奇怪,他茫然地看向馮九卿,卻見馮九卿狠狠白他一眼。
“下流,在尚兒面前胡說些什麼?”
總覺得這是個很深奧的話題,但他不好意思多問,齊尚拿起摺子擋住自己的臉,藏住面紅耳赤。
齊璞瑜饒有興趣地勾脣,俊朗的面容上閃過幾分玩味。
“太后想到哪兒去了?本王何時‘下流’了?”
馮九卿氣結,“別說這些渾話,你就直接說,第一個要接觸誰便是,是江如雪,還是姚月兒?”
齊尚從奏摺裡擡起頭,睜着兩隻大大的眼睛觀察他們。
喉嚨裡傳出輕微震動,齊璞瑜忍俊不禁道:“姚太妃不是說皇上年紀尚小,正是貪玩的年紀麼?既然如此,自然是誰最會玩,誰便最能得到皇上的注意了。”
“哦,”馮九卿一個“哦”字說得一波三折,冷冷笑道,“你就直接說看她們本事不就行了,裝腔作勢。”
“這本來就是皇上自己承擔的責任,”齊璞瑜不以爲意,側頭看向偷聽的齊尚,眼睛一眯。
“能陪伴皇上的不是我們,而是皇上的妃嬪子嗣,如何分辨忠奸善惡,還得靠皇上自己。”
齊尚怔了怔,馮九卿終於明白過來,“你是說,讓我暫時不要插手?”
齊璞瑜搖頭,“是順其自然,尤其是在這個時候,禮部尚書如今閉門思過,江如雪卻又偏偏得了個良人,必會遭受排擠,你現在若是站在江如雪的那一邊,便是在表明支持禮部尚書。”
禮部尚書之事可大可小,馮九卿實不適宜現在表態。
想通此節,馮九卿不禁爲江如雪一嘆,“本以爲是錦上添花,現在看,怕是雪上加霜了。”
齊尚眨着眼睛,目光慢慢放在了面前的摺子上,暗暗記下了江如雪這個名字。
才進宮就要成爲衆矢之的,這個小姐姐還真是可憐啊。
禮部尚書之事不斷髮酵,刑部尚在查案,御史奏摺卻已經如雪花般堆積在了龍案上,齊尚好奇地看過幾眼,轉頭鼓着小臉生悶氣。
齊璞瑜笑他自尋憂愁,讓人將那些彈劾摺子壓在一旁,齊尚才終於心裡舒坦些。
禮部尚書是先帝舊臣,在朝堂上對齊尚多方維護。
齊璞瑜還未抵達京城之前,他不過是個無人關注的皇子,禮部尚書入宮上朝時,便曾幾次私下給他送些吃食。
他對禮部尚書的敬重,僅次於齊璞瑜與馮九卿。
馮九卿卻無心去關照他的心情,因爲後宮之中,不過短短數日,便已經出現了一次秀女落水,兩次秀女吵嘴,以及好幾次江如雪被人明裡暗裡嘲諷攻擊的事情。
正適日,姚月兒鐲子被偷,不久卻在柳芷若身上發現時,還恰好讓正在御花園玩耍的齊尚撞破,更巧的是,居然連齊璞瑜都成了證人之一。
馮九卿乍聽到這個消息,並沒有生氣,反而覺得有幾分可笑。
“怎麼多少年過去,這些宮妃的手段還是這麼陳舊無新意?”
魏嬤嬤笑道:“這宮裡也就這麼多人,這麼多物件,這些栽贓嫁禍的手段雖然陳舊,但實打實的人證物證放着,太后也不得不處理不是?”
馮九卿無可奈何,柳眉微蹙,靠在窗邊,望着後院被日光照射得有些反光的白沙地面,輕輕嘆息。
魏嬤嬤候了片刻,她才起身道:“走吧,左右坐着也無聊,咱們去御花園看看好戲。”
語畢,馮九卿立刻更衣,施施然走出了慈榮殿,纔出門兩步,便見旁邊偌大蓮花缸旁,春雲撅着屁股偷偷盯着前面的侍衛發呆。
凝眸一看,那侍衛抱着赤紅長劍,靠牆懶懶地曬着太陽,嘴角掛着愜意的笑容,端的是慘綠少年,風華正茂,渾身上下都散發着青春的氣息。
馮九卿一挑眉,“嬤嬤,你去,把他給我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