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璞瑜很少睡得如此深,竟然還需要別人來敲門才能醒,除非受了重傷。
用冷水淨面,牙藥的味道有些鹹澀,宮女送來一杯清香的荷花茶,茶盞中盛開的舊年荷花順着水波打轉,齊璞瑜結果茶杯,動作忽地一頓。
他皺了下眉頭,看着自己的手,用力握了握。
總覺得有些無力……是昨日坐了一天,太累了嗎?
“明王殿下,皇上派咱家來接您,朱雀亭已經擺好了早膳了。”周公公親自到了殿中等候,臉上綻放着淡淡笑意。
齊璞瑜深吸口氣,飲下茶水,伸手揉了下自己的太陽穴,邊走邊問:“太后呢,可起了?”
“喲,太后和皇后昨兒夜裡睡得可沉,今日也是皇上派人去叫的,定然是昨日在那臺面上僵硬着坐了一整天的緣故,皇上可還心疼得緊呢。”周公公笑道。
齊璞瑜鬆口氣,心下隱隱有些好笑,卻又不知爲了何故何人,隨口道:“昨日的確累了些,皇后挺着大肚子還要端坐不動,太醫請過平安脈了吧,怎麼說?”
周公公道:“也說是今日不宜動彈,皇上本想讓皇后在宮裡待着休息,但皇后偏說要陪着皇上,皇上也只好順着她了。”
昨日便有些不適,今日還要勉強?
齊璞瑜擰眉,想着等會也該勸勸皇后保證身體,誰想纔到朱雀亭,便看見馮九卿語重心長地對江如雪道:“你這孩子,剛纔還在晃神,呼吸也重,若是覺得難受,就不要硬下去,且休息一兩日,這獵場狩獵得有十日呢。”
江如雪卻還是倔強道:“沒關係的母后,總歸今日不像昨日那般,孩兒只在旁邊閒躺着,也可以起來走動的。”
幾次三番勸過,還是要下去,馮九卿也不好再開口。
恰此時,齊璞瑜走了上來,她索性轉移了話題,拿齊璞瑜打趣道:“明王今兒難得睡了懶覺,今兒還騎得動馬嗎?”
齊璞瑜好整以暇,施施然在位置上坐下,不緊不慢道:“這就不勞太后費心了,本王縱然四肢乏力,也能馳騁疆場。”
齊尚接道:“母后難道忘了齊叔伯當初徹夜追趕舊南澤軍隊之事?放心吧,朕想今日,這自由狩獵,頭一個一箭雙鵰不是別人,唯齊叔伯莫屬了!”
馮九卿不以爲意地哼了聲,卻轉頭對江如雪道:“你看看這兩叔侄,胳膊肘都快分不開了,深怕誰看不起他們似的。”
江如雪噗嗤一笑,“孩兒倒以爲皇上說的是實話,明王殿下當年英姿,可是令京中多少女兒心馳神往呢。”
齊璞瑜看了她一眼,“皇后娘娘這句話說得好,只不知某些人是不是也是如此……心馳神往?”
衆人:“……”臉皮忒厚。
忽地,寒雪兄妹從旁邊跑了過來,邊跑還邊使眼色,“閔娘娘來了!”
齊尚瞪她一眼,“來就來了,吵嚷什麼?”好像誰把閔昭儀當外人似的,閔昭儀再大度也怕是要心生怨懟。
江如雪忍着笑將兩個孩子護住,馮九卿輕咳一聲,擡眼便見閔昭儀款款而來,在旁邊福身行禮,“臣妾見過皇上、皇后娘娘,見過太后、明王殿下。”
齊璞瑜站起身,象徵性地拱了拱手,“閔昭儀客氣,該是臣見過昭儀纔是。”
“明王殿下是皇上的叔伯,自當是臣妾拜見,”閔昭儀不好意思地垂下頭,“臣妾昨夜不知怎的睡得太沉,故今晨起得晚了,請安也來遲一步,還請換上恕罪。”
這也不妨事,除了齊尚,他們都起得晚了。
齊尚嘴角習慣性地帶上若有似無的弧度,道:“無妨,想必是昨日太累,你既然來了,就坐下一起用膳吧。”
蘇雪撇嘴,正想說些什麼,卻被江如雪捂住嘴,低頭對她輕輕搖了搖頭。
皇上說了要留人吃飯,那就是聖旨,聖旨不可違。
閔昭儀欣喜若狂,卻按捺住自己的喜色,乖巧安靜地坐在了下首。
在永樂城的軒轅宮中,誰都知道皇帝與太后、明王地感情甚篤,時常一起用膳,甚至有些人私下還說,只怕是皇帝生母生父在世,也未必有如此親厚。
但也因此,這“一家三口”用膳極少叫上別人,之前,皇后是唯一一個,但從今以後,怕是要填上一個閔昭儀了。
這代表着,皇帝對她付出了部分的信任,她怎能不喜?
江如雪心中沉了一分,想來便是昨日自己提早離開,這閔昭儀不知使了什麼法子親近了帝王,越加堅定了今日也要跟下去的心思。
飯畢,衆人下了天階,薛放小心翼翼在旁護守,直至幾位上了下山的馬車才終於放下心。
今日,馮九卿也穿了一件騎馬服,這已經是京城這兩年越來越多的女子喜歡穿的衣裳。
這衣服男女皆可穿得,而且還添上了女子特有的袖帕袋子,讓女子的柔弱頓減,而英氣更足,一改往日以羸弱不堪爲流行的風氣。
馮九卿期待了良久,那看臺上除了些上了年紀的老臣婦孺不曾動彈,其餘年輕力壯甚至與少年男女都動了起來,江如雪雖然也想上去,但卻礙於懷孕,最多隻能在草原上走一走,還得好些人跟着。
她也沒帶騎馬靴,也懶得去草場上,乾脆就在臺上坐着,看些內務府盡心準備的表演,同一些官家婦孺說話。
齊尚穿了一身黑色勁裝,身後還揹着箭筒,手裡拿着長弓,英武俊美,一出場便吸引了一大羣女子的芳心。
閔昭儀站在月臺邊,近乎癡迷地看了片刻,齊尚便策馬離開了衆人眼前,就像騰嘯天際的龍,眨眼不見。
她收回視線,慢慢來到了高臺上,看了眼太后和明王空蕩蕩的位置,微微垂眸,不知何所思。
蘇雪吵鬧着要去騎馬,很快也離開了,蘇寒本也想去,但盛朝使者卻趁機圍了上來說話,似乎是要好好觀察一下這個即將被迎接回盛朝的王子究竟有幾斤幾兩。
結果可想而知,蘇寒在皇室泰輝閣學習,又得齊璞瑜派人貼心教導,羅異人以身傳教,雖然只有十歲,卻也稱得上是文武雙全、有勇有謀。
他不曾參與權力紛爭,更加不曾爲權力所禁錮,比之盛朝那些從出生起就爲妃子拿捏在手裡利用爭寵的王子更多了幾分清淨豁達。
就連齊尚在下了要將人送回盛朝的決定後,心裡都忍不住可惜。
可惜,這不是他東華的人……至少現在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