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國之邦交,最忌言而無信,”齊璞瑜深深地看着他,“既然盛朝新立,有些‘陳規陋矩’,還請貴國稍加修改纔好。”
鐵狼笑了,“國家邦交,自然利益爲重,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自然看重情義。”
含糊其辭。
齊璞瑜權當沒聽見,反正此戰過,盛朝消耗甚大,要想再戰,除非他打定主意找死。
而三四年後,齊尚已經長大了。
“方纔,你和她說了什麼?”看着被套上鎖鏈的羅曼女,齊璞瑜若有所思。
“自然是要將她的罪行公開,送往東華贖罪,”鐵狼信誓旦旦道,“攝政王,孤便將此罪人交予貴國,算是表明我國邦交之決心,還請貴國……善待吾兒。”
齊璞瑜饒有興趣地笑了起來,“吾皇已經決定將其養大送回陛下身邊,陛下若是不願,來日再往東華,親自將人接回去便是。”
只是來了,未必就能走罷了。
鐵狼輕笑,用力按按他的肩膀,真誠地嘆道:“王爺,你我好歹並肩作戰過,最後分別,再與孤說一句實話如何?”
齊璞瑜扯了下嘴角,用劍將他的手掃開,轉身看着殘屍遍地的山道,默了默,邁開了腳步。
“姚若華身懷有孕,吾皇年幼,尚無那等殘骸幼兒之舉,兩個月後,貴國使者可以自行前往東華確認。”
孩子啊,鐵狼苦笑,我至今不敢留子,只怕羅曼女迫害,而今羅曼女的勢力終於拔除,卻突然出現你這天大的意外,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鐵狼伸手摩挲着彎刀,沉吟片刻,忽將彎刀扔向齊璞瑜。東華將士驚呼“小心”,齊璞瑜卻只是隨手一接,穩穩當當地接住了彎刀,回頭挑眉。
“南澤……盛朝規矩,凡新生兒,皆有洗禮,父親會送一份貼身之物給孩子,這東西,就勞煩攝政王轉交了。”
東華將士面面相覷,將出鞘的刀劍都收了回去。
齊璞瑜斂眸,低頭看着手中染血的彎刀,笑了聲,“舉手之勞!”
十二月,大雪如刀,也開始在邊疆彰顯存在,盛朝兵馬退守國內,東華大軍凱旋,齊璞瑜帶羅曼女與羅華月同往京城。
囚車裡鋪了乾草,但羅曼女還是冷得瑟瑟發抖,羅華月用自己的衣服抱住她,齊璞瑜命人將自己的裘衣解下,讓人送了進去。
羅華月愣了愣,用裘衣將羅曼女裹住,遠遠對着齊璞瑜拱手行禮,彬彬文質,縱然狼狽也顯得風流迷人。
齊璞瑜眼中劃過幾分怪異,索性調轉馬頭來到囚車旁,掃了眼羅曼女,“她死了?”
羅華月嘴角微抽,將羅曼女緊緊抱住,眉清目秀的臉上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阿姆只是昏睡,多謝王爺,連階下之囚也如此關懷。”
“不必客氣,”齊璞瑜睨着他,“本王只是不想自己的犯人死在路上,麻煩。”
“草民冒險一問,”羅華月見他如此,忍不住道,“王爺爲何要抓我和阿姆?是因爲大哥惹怒了太后,三年前兵犯邊關嗎?”
齊璞瑜不以爲意,冷道:“抓你阿姆,是因爲她涉險以‘忘憂’謀害東華先皇,抓你……是因爲東華太后想看看你長得有多好看。”
他頓了頓,轉頭打量起表情尷尬的羅華月,朗月清風、白鶴仙人般的人物,雅正方致,被囚多日也不曾口出惡言,對手都是溫婉含笑,縱然是齊璞瑜,也難以對他揣度些什麼。
他的面容俊秀有餘,五官溫雅,可齊璞瑜私下問過副將,論其長相,還是齊璞瑜更勝一籌,但他的氣質的確是獨一無二的優雅。
羅華月被他看得心裡發毛,默然忽略了太后之言,只針對前半句斬釘截鐵道:“母親絕未做過這種事,即便她有‘忘憂’毒。”
齊璞瑜嗤笑一聲,看着有些天真的羅華月,道:“本王知道。”
“知……”羅華月愣住。
“本王還知道,真兇是誰,但那又如何呢?”齊璞瑜問他,“你覺得,本王應該揮兵回頭,在和盛朝大戰一場?”
羅華月終於明白過來,苦笑垂頭,看着垂垂老矣,還要在邊關奔波的阿姆,默了默,問:“你們要殺了她?”
“也許會。”
也許會留着她,甚至留着你,留給尚兒,將來好對付鐵狼舒曼葉。
不過這句話,齊璞瑜沒有說出來,他策馬往前,讓隊伍加快速度,迫不及待地想要趕回京城,回到心中那人的身邊。
可他不知道,此時此刻,他心中的那個人,卻正處於巨大的危險之中。
過了兩日,馮九玉才終於摸透了神武軍在宮中巡邏的規律,拎着包袱,趁夜溜進了慈榮殿。
慈榮殿內,涼風刺骨,腳才方一落地,馮九玉就被那莫名陰森的寒意驚住了,彷彿進入了一個鬼地秘窟,讓人毛骨悚然。
“阿姐?”他輕輕喊了聲,見無人作答,又謹慎起來,往那幔帳層層的牀邊走去。
下意識屏住呼吸,回想往日慈榮殿盛景,想見今日之淒涼,馮九玉的心都不由慌了起來,驀地將簾帳拉開!
“晚上好啊!”齊尚與馮九卿撐着下巴,笑眯眯地伏在被窩上對他道:“帶吃的了嗎?”
魏嬤嬤掩嘴失笑,“二公子嚇了我們一跳。”
現在是你們嚇了我一跳好不好?!
馮九玉一口氣哽在嗓子眼裡,用盡半聲力氣纔將抽搐的眼皮按住,翻了個白眼,從胸口拿出一包熱乎乎的餡餅,順便將包袱裡的烤雞也拿出來,嘆口氣,坐在牀邊無奈。
“你們沒事吧?”短短几日,也沒聽說慈榮殿出事,但馮九玉還是不放心地問了一句。
齊尚低聲叫好,“我餓死了!母后,尚兒發誓,這次之後,我要給御膳房的廚子漲工錢!三倍!”
馮九卿也有些餓了,拿起餡餅就啃,啃了一口才想起來問:“你怎麼在這裡?父親母親和晴兒呢?”
“他們在耀陽隱居,我之前根本就沒有離開京城,”馮九玉看着他們大口吃東西,目光復雜,“我在攝政王府。”
幾人一愣,魏嬤嬤硬是嚥下一口餡餅,驚道:“那老爺他們……”
“我讓杜榮送他們走了。”
馮九卿神色一肅,“簡直胡鬧!你就該一起走的!”
齊尚忙打圓場,“母后別生氣嘛,九玉叔叔這不正好救急?”
“咳,”馮九玉眼珠子一轉,趕緊將話題放在了正事上,“阿姐,我的事以後再說,有件事,你必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