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提燈走過窗外，一道道影子就像鬼魅一樣無聲地飄了過去。
蘇雪被那影子嚇了一跳，忙穿好衣裳從樓裡走了出來，天邊還露着魚肚白，遠山黛色曠然，凌晨霜霧暈染了山脈輪廓，放眼望去，目光盡頭只能看到那被晨霧隱藏着的草原。
有野馬馳騁，禁軍縱橫，昨夜的篝火堆還亮着火星，值班的禁軍坐在旁邊烤着火，蘇雪深吸了口氣，嗅到了膳房傳過來的香甜味道。
是她最喜歡的梅花糕，慈榮殿常備的。
“外面那些人在幹什麼啊？”蘇雪拉住一個禁軍問。
禁軍見她便笑，“蘇小姐起得真早，今日各位王公大臣都要下場玩，外面的人在檢查馬匹和陷阱。”
“這樣啊，”蘇雪笑起來，“我知道了，謝謝！”
清早這樣清淨，廣闊無邊，蘇雪忍不住心胸都開闊了些許，迫不急待衝到了膳房，找御廚拿了些點心便往上跑。
晨曦還沒有綻放，蘇雪卻想着去寶闕宮裡喊太后起牀，她知道，太后期待今日期待了很久。
可奇怪的是，當她到了上面，還沒靠近寶闕宮，卻被禁軍攔住了。
薛放告訴她道：“蘇小姐，皇上有令，太后昨日辛苦，若無急事，不得擅加打擾。”
蘇雪奇怪，“我不打擾，就到外面看看，太后娘娘說了要在今日騎馬，肯定很快就醒了的！薛放叔叔，你就讓我過去嘛，我保證不會打擾太后！”
薛放頓了一下，態度卻依舊強硬，“對不起蘇小姐，皇上下令，君無戲言，末將只能從命，還請蘇小姐不要讓末將難做。”
薛放神色嚴肅，顯然不是在開玩笑，蘇雪擰緊眉頭。
往日她要進宮，就是清晨闖到了馮九卿牀上都沒有人會責怪她，更沒有人會攔他，便是齊尚都默認了此事，怎麼今日卻攔住她了？
她還想走之前和太后娘娘多待會兒呢。
蘇雪鼓着腮幫子，手中溫熱的糕點都像是失了味，等着薛放不說話。薛放面無表情，好像沒有半點壓力，只是默默盯着前方，焦點不知放在何處。
半晌，蘇雪又問：“我真的不能進去？見一見魏嬤嬤都不行？”
“請不要爲難末將，蘇小姐，這是皇上的命令，並非末將能夠左右。”薛放還是那句話，說什麼都不可能放行。
天空好像又變得黑了點，明明清晨即將來臨，但蘇雪反而看不清白沙庭院中的場景，那朱雀亭展翅欲飛，卻沒有一個人去關注。
蘇雪皺起眉頭，索性在階梯上坐下來，“那我坐在這裡等總可以了吧？皇上沒說我不能坐在這裡等吧？”
不，理論上來說，你連擅自登上天階都是不可以的。
薛放無奈地看着她半晌，嘆口氣道：“天色尚早，蘇小姐怕是要等很久，還是下去等着，以免着涼，太后怕是要擔心的。”
“那你讓我進去！”蘇雪看着他。
薛放默了默，道：“……那蘇小姐還是在這裡等吧。”說着，將自己背上的披風扯下來仍給了她。
蘇雪撅起嘴，用披風將自己裹了起來，用筆蚊子聲還要低的聲音道了句“謝謝”，也不知道薛放聽沒聽見。
天邊沉眠着一條黑線，蘇雪抱着下巴坐在正殿門口，白玉宮闕沒有日月光線的照射，就連宮燈燭火都熄滅了，盯着那黑線看久了，以至於蘇雪突然有種錯局，好像那抹黑色馬上就要張牙舞爪將所有人都吞噬。
她揉了下膝蓋，手中的糕點慢慢變冷，有點像故事裡廣寒宮的月餅，冰冷乾硬，她都不願意咬了。
太后娘娘明明說了今日要早早起來騎馬的，怎麼天都亮了還沒醒？
是的，魚肚白慢慢染上朝霞金紅萬丈，美麗的七彩霞衣就像仙女一樣飄飛而來，天已經涼了，可奇怪的是，三宮裡除了宮女太監偶爾經過，禁軍就像是啞巴，安靜得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
蘇雪呆愣愣地坐了半個多時辰，看見了那輪彷彿正在蒸發的太陽慢慢爬上遙遠的山峰，晨霧也終於逐漸散開，她隱約聽見了下方傳來了人聲，定睛一看，蘇寒正好冒出頭。
“妹妹！就知道你在這兒！”蘇寒大叫一聲。
蘇雪笑起來，將披風打開，“哥哥來坐，看朝霞啊！”
薛放瞥了兩人一眼，無語失笑，這可是算是東華權力最高之人的居所，卻被這兩個人當成賞景處了。
蘇寒倒是毫不客氣，直接便坐了過去，左右看看也無其它人，“太后娘娘和明王殿下還沒有醒嗎？皇帝哥哥呢？”
“管他幹什麼？”蘇雪撇嘴道：“他願意什麼時候醒就什麼時候醒，我只想等太后娘娘一起去騎馬。”
蘇寒詫異地看她一眼，對她對齊尚的態度很是疑惑，蘇雪卻不打算解釋。
在她的心裡，齊尚已經是冷酷無情、多疑善變、喜怒無常、莫名其妙的代名詞了。
但沒想到，這個代名詞突然在她身後出聲，言詞尖酸、語氣不善，“怎麼，朕不讓你去打擾太后，你對朕很不滿？”
什麼打擾啊，她只是想去看看而已！
蘇雪憤憤不平，而後才猛地反應過來那聲音屬於誰，身體一顫，被蘇寒拉着行禮，那大紅的披風都跪在膝蓋下，“蘇寒（蘇雪）叩見皇上！”
“哼，朕怕是當不起你們這一跪，”齊尚冷笑，“大清早就敢當着朕的面表達對朕的不滿，這東華還有什麼事情你不敢做？還跪什麼？”
蘇雪暗暗撇嘴，“皇上的事，本來就不該別人插手，臣女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雪兒！”蘇寒焦急地拉了下她的袖子，這個時候好好認錯就是了，幹什麼要頂嘴？
蘇雪卻不以爲然，反正她就要走了，她就不信他還能拿自己怎麼樣。
齊尚眯了下眼睛，幾乎是瞬間就看透了她那點小心思，但出奇的，竟然沒有生氣，只是嗤笑道：“有恃無恐，不要以爲有太后慣着你就能夠爲所欲爲，離開了東華，可沒有人再護着你。”
蘇寒正色，“皇帝哥哥放心，寒兒一定會好好保護妹妹的！”
“你保護她？”齊尚伸手將他拉起來，故作嘲諷道：“你不被她連累就是好事了。”
“我纔不會！”蘇雪漲紅了臉。
“雪兒！”蘇寒大急。
蘇雪十分不服氣，一張小臉都皺了起來，“……我本來就不會嘛！”
齊尚見她是真的被激怒了，心情竟是無比爽快，倒也沒有載拿着她說事，而是看向山下連片成羣的帳篷，眯了眯眼。
“也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