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臣,不必分辨。”
本以爲鐵狼會有所爲難,卻沒想到鐵狼竟然毫不在乎那信中所言,好似那信中的內容跟他當真沒有半分關係,所以他根本不曾上心。
但越是如此,衆人卻越不相信。
南澤王與羅曼女以政教爭權,九三再怎麼激烈,總不可能連玉璽都敢輕動。就像馮宇,他雖然手握玉璽,卻是“代先皇掌”,玉璽終究不是屬於他的,他也沒有權利用玉璽下任何的命令。
姚子晉何等謹慎,不可能連這件事都分不清,更不可能會拿着這東西當最後的救命令牌。
鐵欄也不管他們會如何想,事到如今,若是有人因爲三言兩語會相信他,那人不是太瞭解他,就一定是個傻子。
很明顯,在場之人每一個是傻子,他們個個都聰明得像是人精,不動聲色地觀看着他接下來的“表演”。
“這不是南澤王的意思,南澤王有意與東華交好,這毋庸置疑,”鐵狼斬釘截鐵,擲地有聲道,“羅曼女權欲鋪張,不敢蟄伏,與我王爭權鬥利、背道而馳,我王派我等前來修固聯盟,正是爲了兩國太平,此信寥寥數語,又能說明什麼呢?”
什麼都說明不了,因爲姚子晉做事從來不會給自己留下太多證據,他們什麼也證明不了。
而最讓人震驚的事,鐵狼話中的意思,先將所有的錯事都推到了羅曼女身上,而後便像是在……求結盟?
幾度沉浮的氣氛再次歸於寂靜,驚疑不定的目光不停在鐵狼身上掃視,馮九卿卻米勒米眼,視線投向了多路。
多路也在看着鐵狼,但眼中除了還未散去的不滿憤懣,似乎還多了一絲隱藏極深的驚訝。事到如今,衆人也已經看出這南澤使團的主導者是誰,但儘管如此,卻最多隻是猜疑鐵狼深居高位,仍是臣子。
既然是臣,便是同朝爲官,若是鐵狼說錯了什麼,或是不該說什麼而說了,多路合該提醒兩句纔是,如今卻是一語不發,倒像是無聲同意了鐵狼所說的每一句話。
蘇莞然心頭一跳,難道鐵狼的身份比她想象中的還要高,是南澤王的兄弟?類似於攝政王的存在嗎?總不可能是就是南澤王本人吧?
不,怎麼可能是南澤王,南澤內 鬥嚴重,南澤王這個時候跑出南澤,還來到敵人的領地,就是不要命了,也不該是這麼個麻煩的玩法。
馮九卿猶疑未覺,沉默中,卻見前方膳房宮女突然上前,給齊璞瑜遞上一壺“酒”,又給齊尚換上一壺“茶”。
“攝政王,這是太后命奴婢送來的佳釀。”
“皇上,這是太后命奴婢送來的清茶。”
沉凝的氣氛中,馮九卿有些心虛地往那茶酒之上瞟了眼,小周公公替齊尚倒茶,那油腥子太過明顯,小周公公都忍不住手抖。
鐵狼雙眉上挑,視線不動聲色地往齊尚那茶杯中還漂着蔥花的“茶水”上看了過去,目光一定,表情扭曲,險些噴笑。
到底是孩子,呼蘭將軍大概是想多了。
齊尚若有所覺,也往下看了一眼,瞪大了眼睛,下意識看向了齊璞瑜,卻見齊璞瑜正端着自己的酒杯,似笑非笑地望向馮九卿。
“怎麼辦事的,”馮九卿扶額,恨不得將自己藏進地底下,面紅耳赤道,“御膳房的人都是水腦子嗎,居然這個時候送上來!這不是下皇帝的面子嗎?!”
魏嬤嬤抿了抿脣,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尷尬道:“太后放心,應該沒有人注意的。”
馮九卿默默翻了個白眼,卻聽齊尚咳了聲,一本正經地紅了耳朵,道:“今日是朕的壽宴,朕不想聽這些,明日使者入宮再議吧。”
明明是他們自己提出來的,現在聽這意思反倒像是他們自招麻煩似的。
多路不由腹誹,心中到底長舒口氣,同鐵狼一齊行禮,慢慢退回到了位置上。入座後,卻見鐵狼臉上的刀疤微微聳動,嘴角含笑地看着那龍椅上端起茶杯端詳的齊尚,一時莫名。
“您看什麼呢?”
“沒什麼,”鐵狼端起酒杯,意味不明道,“只是在想東華少帝將來一定是個千杯不醉之人。”
多路:“……”您這是從哪兒看出來的?臉皮嗎?
林雲霄與雲度舟見氣氛還是有些凝滯,索性趁着這時起身賀壽,總歸局面不至於再度推至難看,否則這宴會辦得也太不體面了些。
果然,雲丹並沒有受到太多刁難,蓋因林雲霄主動認錯的緣故。
“少帝生辰,外臣奉雲丹王的命令前來拜壽,禮單已送 入內務府,其中唯有這對雪玉珊瑚樹最是出挑,乃是我王所派貼身近衛在伽羅海中打撈三月挑選而出,祝東華少帝盛若朝陽,兩國邦交,永垂不落。”
雪玉珊瑚的確少見,也很好看,齊尚笑吟吟的收了,“雲丹王有心,聽聞雲丹王業已高壽,請使者他日回國,代朕問候雲丹王安好。”
雲度舟躬身,言辭懇切,“我王心繫兩國交好,對少帝也是多加關懷,此話外臣必定帶到,多謝少帝。”
雲度舟是雲丹三王子,拍他到東華來,足可見雲丹對東華之重視,齊尚有心問罪林雲霄,一時也不好張口。
但齊璞瑜卻很好張口,他是臣,臣可以錯,君不可錯。
齊璞瑜笑對林雲霄道:“兩年不見,少司變化倒是不小,比兩年前要精神許多了,可喜可賀啊。”
林雲霄訕笑,又聽馮九卿不緊不慢地開口,“少司在哀家壽宴之上睡着的事情,哀家可是歷歷在目呢,想來倒不禁感慨時如流水,轉瞬即逝。唉,幸而今次宴會尚且過得去,不曾讓少司覺得無趣。”
雲度舟一愣,竟頗爲意外地回頭,臉色難看,“你睡着了?!”
他怎麼不知道這件事?
林雲霄尷尬至極,彼時他以爲東華遲早要亂,國家在短短几年如大廈傾頹般衰弱,邊關屢屢受襲,就連太后、皇帝的壽宴也越來越少人蔘加,哪裡認真得起來?
未料想,這馮九卿與齊璞瑜竟然在和是南澤一戰之後,形勢慢慢地好起來了,才落得如今尷尬。
這一個多月,便是東華留給他們的時間,即使給他們下馬威以震懾,也是讓他們看清楚,將傾大廈還未分裂煙消,就還有破繭重生的機會。
輕嘆當年年輕,林雲霄轉身,對着馮九卿一拜到底,餘光打量着高貴雍容年輕太后,道:“林某當年慢怠主人,然雲丹友好從未作假,懇請東華太后諒解林某少不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