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和日麗,陽光正好。
魏嬤嬤在門口打了個哈欠,目下正是午睡的好時候,他可年紀大了沒有馮九卿那麼好的精力,還是想好好睡個午覺的。
她擡頭看看天空,想着早春的天氣就是不錯,倘或再過段時間熱起來了,人也會變得心浮氣躁,就是朝堂上也沒什麼好氣氛,春獵之後怕是又要掀起不少腥風血雨了。
正感慨着,魏嬤嬤轉了個身,想去看看殿中,卻被突然衝出的人撞了個滿懷,險些從階梯上摔下去。
“哎喲……”
沒停住腳的馮九卿驚了一下,眼疾手快地伸手將人拽住,帶着歉意道:“嬤嬤,沒事吧啊?”
魏嬤嬤被她撞得睡意全無,很有些後怕地拍了拍胸脯,奇怪道:“太后怎麼了,怎麼走得這麼快,是出了什麼急事嗎?”
“沒什麼,”馮九卿臉色有些不大好看,伸手拉了下自己的衣領,幸而初春的衣裳領子高,不曾露出些什麼。
她回頭瞪了眼那支着下巴遠遠望着自己的齊璞瑜,又對魏嬤嬤道,“走,回宮!”
魏嬤嬤聽她口氣很差,還以爲是齊璞瑜同馮九卿又吵了架,也不敢勸和,只緊着跟上去。
馮九卿伸手揉了下自己的額頭,臉上卻還是燙紅的,尤其想起那薄脣在肌膚上磨蹭吮 吸的觸感,頭皮便一陣陣的發麻。
那個混蛋,也未免太膽大包天了!
甩了甩頭,馮九卿強行將旖 旎曖昧的畫面都拋開,深吸口氣,看向了自己的指尖。那冰冷的感覺還殘留在手中,腦海中依稀還能感覺到那東西的形狀。
令牌。
還是先皇內侍的令牌,馮九卿想起齊璞瑜在調戲她時突然放出的令牌,嘴角便是一抽。
這麼明顯的試探,也只有他敢做得這麼光明正大了。
馮九卿並沒有怎麼見過先皇內侍,因爲先皇總是往肅寧宮中跑,不過這對她來說是好事,她求之不得。
先皇雖說是暴斃,但並非突然死亡,而是本來好好的身體,突然一下子就垮了,就像一個力能扛鼎的盛年將軍突然變成了縱慾過度垂垂老矣的寒翁,前後堅持不到五天,找不出病因,突然一下子就沒了。
其後反王趁機作亂,有不少人猜測皇帝的突然病危,乃至最後的暴斃,其實就是反王暗中佈局,可是反王已死,這些事情已經沒有人可以證實了。
沒有人去調查先皇的死因,除了齊璞瑜。
先皇深信齊璞瑜,雖然他們並非出自同一母,但兩人之間的兄弟情幾乎可以追溯到傳開襠褲的時候,所以齊璞瑜爲了避開皇位之爭,甘願遠赴蜀地戍邊,這也是先皇對齊璞瑜曾深感愧疚的原因。
在臨死前,用烽火狼煙、信鴿、八百里加急三種方式齊上,將齊璞瑜調回來,任命他爲攝政王,也是因爲先皇深信於他。
而齊璞瑜,果真沒有辜負先皇,他真的守好了東華江山,也沒有忘記替自己的兄弟調查真正的死因。
只要馮九卿方纔在猝不及防間顯露出半絲害怕和心虛,相信齊璞瑜就不會笑着送她離開了,但所幸,馮九卿對先皇內侍的令牌並沒有任何感覺。
不過,馮九卿的腳忽地一頓,想到了另一個人。
姚若會,會不會對它有感覺?
但姚若華應該不會要先皇的命纔對,畢竟先皇在,她的恩寵纔會在,她沒事何必在自己後位都還沒有到手的時候就對先皇動手?難道她甘願寂寞守空閨?怎麼可能。
腳步再度向前,馮九卿慢慢來到了御花園邊上,看着御林軍侍衛填平那掉了不少人命的小水池,默了默,轉身離開。
到底是誰,會對先皇動手?到底先皇死,對誰最有益處?似乎真的只有……馮家而已。
……
御花園的水池過了五日終平,五日後,皇宮之中,御林軍整裝待發,皇上、太后、攝政王攆、駕排成了一條長隊,身後是三品以上的官員及家屬,共赴皇家獵場。
能夠參與春獵,對東華朝臣來說,是莫大的榮幸,因此就算禮部尚書年紀已老,但也已經興致勃勃地叫人打了一套盔甲穿上,帶着自己的妻兒老小一同前往春獵行宮。
而姚家這些日子正因爲姚子晉一事伏低做小,就連姚太妃都不敢在方正殿行刺之事後再生事端,自然也不敢忝着臉跟上來,因此馮九卿對這趟春獵之行其實充滿了期待。
小皇帝和馮九卿坐於同一駕御攆之上,之後便是攝政王那沉重樸素的馬車,他似乎不大想惹人注目,但越是如此,越是讓人在意。
“攝政王的馬車未免也太素了吧?”
“就是啊,你看前面太后和皇上的,那可真是氣派,王爺都已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怎麼還用這麼素的?”
“可見這攝政王在宮裡倒也沒有想象中的如魚得水啊……”
想必這就是他想要達到的效果了,馮九卿暗暗翻了個白眼,連個馬車都要計較這些,那齊璞瑜果然心思深沉,善弄民心。
而齊璞瑜其實並未如此想,實因他本人並不喜歡太過奢靡,雖是皇室衆人,但未回京城之前,他只是個風流快意的將軍,蜀地好山好水,有時策馬揚鞭無拘無束,任是幕天席地也是快意的。
他還是喜歡那樣的日子,從未變過。
耳畔想起的議論聲,他並未放在心上。
這京城繁華富裕,人一閒下來,什麼都會想,好的壞的,揣測高高在上之人的心思彷彿成爲了一種可笑的潮流,將他們華麗的外衣撕下看清楚或糜爛、或寒酸的內裡成了一種至高無上的快樂。
這種人太多了,多得不需要人去關注,浪費心思,他擡了下眸,看着馬車裡的另一個人,微微勾脣。
“這趟春獵有半個月方能回來,該帶的東西你可都帶了?”
坐在他對面的人是個男子,卻是個極其豔麗的男子。
他喜歡穿紅衣,卻不是那種累贅飄逸的紅衣,而是如俠士一般幹練磊落的紅衣。
他還有一把紅色的劍,就先剛從血水裡撈出來的,在燈火下,就如着了火一般炙熱。他還喜歡紅色的妝容,如許多小倌一樣,他也喜好脣脂、畫眉。
劍眉桃花眸,莞爾輕挑笑,微微一瞥,便讓人忍不住驚歎。
這世上總有一種模糊性別的美,純粹透徹,叫人無法不欣賞,齊璞瑜本不在乎他,如今卻很是欣賞他。
“當然,”他聲音清脆乾淨,嘴角帶着侵略性的謔笑,“琦玉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