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的路上,馮九卿與齊尚在前,齊璞瑜一個人板着臉在後。
齊尚往後看了一眼,嘴角掛着淡淡笑意,“母后,齊叔伯在吃醋,你不去安慰一下?”
“我去安慰他幹什麼?”馮九卿一伸手,挽着齊尚的胳膊,似笑非笑道:“喜歡你母后的人多了,他見一個我就要安慰一下,生活還過不過了?”
齊璞瑜在後面微微眯了下眼睛,“還有誰?”
齊尚抿脣失笑,“齊叔伯這就太小瞧母后的魅力了,可知我東華如今擇娘子的標準,早就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而是如母后一般敢愛敢恨?”
“……”齊璞瑜臉色頓時更加難看,一副不堪入耳的模樣。
馮九卿往後飄了一眼,莞爾輕笑,拿手指一點齊尚,“皇帝,這就是你誤會了。國之浩大,萬國來朝,大宛、龜茲、西域等國的商人喜歡騎着駱駝入京謀商,胡風最喜爽朗痛快,可不是因爲哀家。”
這小子,現在都敢故意逗他齊叔伯了。
齊尚訕笑,側頭看着馮九卿。他已經十八歲,馮九卿二十七,依舊年輕,卻不知何時,曾經仰望着她的自己,竟然要稍稍垂眸與她說話。
他竟已經比她高這麼多了。
“今日,多謝母后。”齊尚嘆道:“若不是母后出來,我們或許還不能下定決心,豁然開朗。”
齊璞瑜卻在後面幽幽道:“謝她幹什麼?後宮不得干政,今後讓你母后少去前朝。” Wωω_ TTkan_ ¢ ○
齊尚與馮九卿控制不住地同時翻了個白眼,不想讓馮九卿在人前惹人眼紅就直說,還非得拿出“後宮不得干政”這樣的罪名出來,別的不說,過河拆橋的本事倒厲害。
“那紫宸殿裡議的事,不是麻煩就是麻煩,哀家才懶得去呢,”馮九卿重重地哼了聲,“我看你今後也少去,早早兒卸了你的攝政王位,倒還清閒。”
這般敏 感的話題,若是別人說來,怕是氣氛早就危險了下去。
但齊尚笑了出來,目光沉沉地,“朕倒是希望,齊叔伯永遠都留在朕身邊。”
齊璞瑜腳一頓,意味不明地看向齊尚,“……尚兒,沒有誰會永遠留在誰的身邊,我們都會老的。”
齊尚不置可否,不以爲意地避開了這個話題,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
漸至傍晚,殘陽如血。
林嬌被降爲美人的消息傳遍後宮,皇帝當夜至立政殿休息,小合宮轉瞬之間便清冷寂靜下來,人人都說林嬌恃寵而驕衝撞太后惹怒了皇帝,已將失寵,柳芷若便是前車之鑑。
兵部尚書次日清晨入宮求見林美人,不知說了什麼,自前往紫宸殿跪地請罪,而林嬌也似乎終於明白了“規矩”的重要,前往立政殿拜見皇后。
而出乎意料的是,江如雪並沒有像先前小合宮冷待立政殿那般冷待她,依舊進退有禮,舉止得當。
霎時間,立政殿與小合宮高下立判。
“要不說前禮部尚書調 教出來的皇后,就是比那些沒有能力還提拔上來的武將調 教出來的女兒有大家風範,皇后終究是皇后。”
“這就叫妻妾之分,一個妾室,給她兩分眼色就想開染坊了,還真以爲皇上會一味遷就她呢?”
“就是,竟然去招惹太后,怕是不知道太后當年的手段,這就是活該,哈哈哈……”
林嬌從入宮到現在大概出了賄賂上司就是欺壓宮女,“恃寵而驕”四個字倒是的的確確合適她的,如今摔了這麼大個跟斗,丟臉次之,惹來太后厭煩纔是致命的。
東華人盡皆知——皇帝極爲敬愛太后。
宮娥談笑間,禁軍交流時,人人都這麼說。
蘇雪從宮外回來,也不禁爲之動搖,可在聽說林嬌在清風閣外哭泣認錯,而齊尚竟然真的輕易原諒了她後,這個想法便有些可笑了。
林嬌衝撞太后,他竟然真的不計較了,林嬌不過就是哭了兩句而已。
蘇雪憤憤不平,“這樣不對!太后娘娘對皇上那麼好,皇上不僅沒有懲罰林嬌,竟然還接見了她,那個林嬌,她、她都沒有來和太后道歉!”
“怎麼沒來?”馮九卿心中熨帖,安慰着氣紅了臉的小傢伙,“人家來了,這不是被魏嬤嬤趕走了麼?你說你,才從宮外回來,先生布置的課業做完了嗎?就緊着生氣?”
蘇雪吃驚道:“太后娘娘就不生氣嗎?”
生什麼氣,林嬌被逼得已經開始跟兵部尚書直接聯繫了,計劃有成,她高興還來不及呢。
“不生氣,”馮九卿大方道,“雪兒,你要明白,皇上已經長大了,他的一舉一動都有自己的理由。哀家不用永遠管着他,哀家沒有多少時間了,將來的路,東華的天,還要他一肩抗下……他應該有自己的愛人、孩子。”
“可林嬌不配!”蘇雪神經一緊,下意識反駁道。
馮九卿不意外地點點頭,“林嬌的確不配,所以你都沒發現,林嬌還是個美人,沒有恢復位份嗎?”
蘇雪一怔,“這……”
馮九卿摸了下她的發包,想了想,意味深長道:“好孩子,你要明白,尚兒七歲就敢訓斥國相,九歲就能平定叛亂,十三歲國庫充盈、棟樑滿朝,絕不僅僅靠得是攝政王或是別人……”
“他是皇帝,是天才,皇者應該有的胸襟和氣度、智慧和謀算,他都有,絕不會僅僅爲了一個林嬌而妥協。”
“這一切只是因爲……林嬌還沒有觸及他的底線,明白嗎?”
蘇雪不明白,但她講這些話都記下了,這些話無意不表明一個母親對孩子的信任、放縱、理解,她一字不差地都說給齊尚。
但齊尚並不高興。
御花園中,齊尚面無表情地握住茶杯,如玉般的手指微微曲着,就像御花園中精心護養的花瓣,在桌面無聲敲着。
蘇雪低着頭,手指掐着衣角,再次點頭,“真的,太后娘娘真的是這樣說的,皇上……”
“朕知道了。”
齊尚有些煩悶地站起身,明黃色龍袍在太陽底下閃閃發光,那張牙舞爪的龍好像就要騰雲駕霧衝破束縛,威嚴而冷漠地俯視江山。
蘇雪並沒有覺得那句話會惹人生氣,太后娘娘真的對他很放心,哪怕他做了別人都不理解的事情,可太后娘娘始終不曾猶疑。
她覺得齊尚做得很好。
忽地,齊尚轉過頭,有些失落地問:“母后就這麼放心我……她還說過什麼?”
蘇雪戰戰兢兢地縮着脖子,“她、她還說,明年春獵,她想在獵宮住一段時間。”
齊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