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宛秋在回望谷住了三天。每晚都和世子相擁而眠,兩人之間卻沒有突破最後一層障礙。
原因很簡單,她正在月信期。
趙佑熙反而鬆了一口氣,因爲現在實在不是好時機。丫頭沒來之前他就一直在琢磨這件事:萬一他忍不住,讓丫頭懷孕了,怎麼辦?
他現在屬於“失蹤人口”,沒法在人前露面,更不能回王府,也就沒辦法正式迎娶,難道讓丫頭未婚生子?即使他以前最衝動莽撞的時候,也只是想着,讓丫頭懷上了,就趕緊娶進門,現在更不可能這樣委屈丫頭了。
可他又怕丫頭來了,日日枕邊廝磨,自己會忍不住,因爲實在是太想要她了,他覺得自己早就忍到了極限。
大概是老天爺都可憐他的處境吧,丫頭身上不舒服,讓他沒了想頭,反而能安心地抱着睡大覺。睡得比任何時候都香甜,渾身每個毛孔都往外冒着幸福的泡泡。
幸福的日子容易過,到第三天早上俞宛秋醒來時,她暗歎着想,這是她在谷裡的最後一天了,按王爺事先的約定,今晚,那兩個侍衛就會來送她回去。
她輕輕抽開世子的手臂,那人咕噥一聲,迷迷糊糊地在她額上親了一口,然後翻過身去繼續睡。她躡手躡腳地下了牀,準備親手給他做一頓早飯。
這幾天,因爲有個人總是形影不離,她幾乎沒單獨待過,不是在樹林裡攜手漫步,就是在溪邊嬉戲,或在房中相擁相依。反正她走到哪兒,那人就跟到哪兒,她也就沒機會展示還算不錯的廚藝。
前世的何小慧,因爲父母都是生意人,總是忙得沒空回家,她還在讀中學的時候,每逢寒暑假和雙休日,就負責爲父母燒飯送飯。參加工作後,又一個人住了將近十年,也是自己打理自己的胃。
才走到小廚房外,就聽到了小福子的聲音。好像在叮囑廚師老陳,世子這幾天上火嚴重,要做些清涼解毒的菜品和粥品。老陳笑着說了一句:“世子以前天天上火是想着姑娘,現在姑娘跟他一起,怎麼上火反而上得比以前厲害了?”
小福子猛踢了他一腳:“死老鬼,叫你做什麼就做什麼,竟敢妄議主子,不想活了?”
老陳並不生氣,反而樂呵呵地說:“老奴這不是關心主子麼,小福子,你說主子是不是還沒開竅,只知道摟着美人,不知道幹別的,以至於火氣這麼旺。”
小福子也疑惑起來:“不會吧,主子都滿十七歲了,要是那成親早的,都抱上娃了。”
老陳是從王府那邊調來專門侍候世子飲食的太監,對世子的一切都比較熟悉,因而分析道:“世子就知道練功,從沒接觸過女人,俞姑娘是他的第一個。會不會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
小福子說:“不會的,你忘了,上次在船上,他被王妃下藥,差點被那曾……”
老陳忙接過話頭:“那是被呀,而且不是差點嗎?就是還沒,你說,他會不會因爲這件事被噁心到了,所以不能了,哎喲。”
顯然比上回踢得更重,老陳叫聲悽慘,俞宛秋站在門口,眼裡不覺裝滿了心疼。來這裡之前,戚長生把世子被王妃下藥的事情很隱晦地告訴了她,看來,世子的近侍親隨,都擔心這事給世子留下陰影,以至於影響了他在某件事情上的發揮,所以希望她能體諒。
世子的這些忠心手下們,是真的把她當成了世子最親近的人,連這種事都不避諱。她聽了無比震驚,對王妃其人的評價跌到了谷底,簡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有這樣可惡的母親。對世子本人,和他這幫可愛的手下,倒是更多了幾分喜愛。尤其是世子,在她心裡的地位上升了許多。
王妃說的那些事,她雖然壓根兒不信,可對於世子是否有,或曾經有過別的女人。她是偏向於認爲他有的。前世的連臻,不過一成功商人,就情人無數,玩了一輩子不肯結婚,世子的王爺爹也一樣,世子有可能守身如玉麼?
可今天廚房裡的這番對話,卻讓俞宛秋對世子有了全新的認知,驚訝的同時,也由衷地感佩。
以前,她總覺得世子對自己太不尊重,太過放肆,甚至有肆意玩弄之嫌。不示愛,不提親,直接抓住她又親又摸,嫩豆腐吃光光,這樣十足的登徒子表現,跟純情少年完全不沾邊,所以她纔會懷疑,世子至少曾經有過別的女人。卻不知道,原來世子在別人眼中,竟是潔身自好到需要下藥才能弄到手的人,而幫兇居然是王妃!可憐的世子,要怎麼面對至親之人的傷害?
心裡帶了幾分疼惜。做起早點來就特別用心,讓負責打下手的老陳和小福子大爲詫異,想不到一個走到哪兒都帶着幾個貼身丫環的千金小姐,居然有一手好廚藝。而且做出來的菜式,有些是他們見都沒見過的,比如,把世子不愛吃的皮蛋,跟幾種蔬菜水果切丁,涼拌在一起,澆上濃汁。可惜這道菜的名字,姑娘只是神秘一笑。不肯告訴他們。
這邊的幾位在廚房裡忙活着,那邊的世子,早上一覺醒來,習慣性地伸出手臂,卻只攬住了一抱空氣。
尚在朦朧初醒狀態的趙佑熙霍然而起,什麼瞌睡都嚇沒了,心裡犯起了嘀咕:難道,丫頭趁他睡着,竟偷偷溜走了?
有可能的!昨晚他想到分離在即,死死地抱住丫頭,不停地說:“不許走,不許走,從此以後都不許走”。
話雖這樣說,他心裡很清楚,丫頭必須走。
這是他跟父王的協議:正式進入無影營和王府的其他訓練基地之前,跟丫頭相處三天。這是父王對他的疼惜,也是鼓勵。
以後的日子,會變得很緊張很艱苦,連見丫頭一面都難。這也是他不敢碰丫頭的原因之一,他怕碰過之後,迷戀更深,以後沒有丫頭在身邊無以成眠,那要怎麼辦?他往後要去的地方,要過的日子,都不是丫頭受得了的。
會不會,丫頭卻當了真,以爲自己會強行將她留下,就像以前的每次一樣,所以,她索性不辭而別?
不捨加上難過,讓他在桃林裡狂奔,丫頭對他毫無留戀麼?丫頭的心裡,是不是根本就沒有他?一直以來,都是他在強求,他在自作多情?雖然即便如此,他也絕不會放手,但心裡多少會有些失落。不,是很失落。
把整個山谷找了個遍,趙佑熙頹然回到自己的屋子,倒在牀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帳頂,手無意識地在枕上撫過,暗香猶存,而芳蹤已杳。
正閉目傷懷,卻聽見小福子在門口說:“世子,您醒了?快起來梳洗一下,姑娘給您做了好多好吃的,姑娘真能幹,會開鋪子,還會下廚。”
趙佑熙從牀上支起身子,驚喜萬狀地問:“你說什麼,姑娘還在?”
小福子不解地看着他:“不是說好了晚上再送姑娘走的,怎麼改成現在了嗎?”
“不是,不是,是我睡糊塗了。”趙佑熙爬起來就想往廚房跑,小福子忙攔住道:“世子,奴才知道你急着品嚐姑娘的手藝,可怎麼也得先漱口洗臉吧。”
“那你還在這裡囉嗦什麼,快去打水呀,難道讓你家主子我自己去?”,此刻的趙佑熙,全無世子儀態,只是一個任性的大男孩樣。
“是是,奴才這就去”,小福子趕緊跑開了,怕已經上火的主子更心急上火。
當趙佑熙頂着一張笑得傻兮兮的臉出現在飯廳時,那裡已經擺上了一桌子好菜,和白米飯,紅米粥,煎餅等主食。
吃飯的時候,丫頭顯得格外殷勤體貼,親手給他添飯、佈菜,還特意指着一盆花花綠綠的東西說:“我知道你不愛吃皮蛋,可這個真的能清熱解毒,我都切成小丁了,你要不要嚐嚐看?”
又附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聽得趙佑熙滿面春色,歡喜不盡,一連舀了好幾勺子,吃得津津有味。看得窗外的老陳和小福子直乍舌,心裡好奇地想:姑娘到底說了什麼,讓世子樂成那樣?
其實,俞宛秋只是告訴世子那道菜的菜名:春意花蛋水果什錦。
結果換來了世子的一句話:在我們新婚的第二天早上,你再給我做這道菜好不好?
吃過飯,兩人手牽手沿着谷中小路漫遊,最後來到溪邊,一起躺在向陽的草坡上。
那時大概是早上八點,山谷的風輕柔地吹過,一眼望去,綠草如茵,偶爾冒出一兩朵小野花在風裡搖曳。俞宛秋不禁回憶起了前世的一首歌,由已故的黃沾作詞:
幽靜小島,無憂你我,流光裡仰天臥。
再想到今晚就要分別,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見,眼角慢慢滲出淚水。纔要流下,有溫熱的氣息撲面而至,滾燙的脣隨即印上眼簾,身子也被擁進堅實的臂彎裡。
耳邊傳來他心疼的呢喃:“丫頭別哭,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雖然有這樣堅定的信念,晚上送走丫頭時,轉過身的他,還是照樣落下了男兒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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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詞來自電視劇《圓月彎刀》的片尾曲。
這是270粉紅的加更,今天還有2更,分別是下午和晚上,多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