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堂是同心殿的起居室。俞宛秋抱着小堯兒徑直走過去,趙佑熙只好跟上,夫妻倆一前一後進了屋子,默默坐下。周掌食過來問是否傳膳,夫妻倆同時點頭,依舊是無語。
在等待就餐的過程中,俞宛秋一直逗着小堯兒,眼裡就像沒瞧見旁邊那個人一樣。不過,她最後還是破功了,因爲小堯兒笑了,她立刻忘了正在跟某個失蹤三天又突然現身的人慪氣,把小堯兒抱過去,興沖沖地告訴他:“你看你看,堯兒笑了。”
趙佑熙趁機把母子倆同時抱住,繞過妻子的肩膀逗着兒子說:“堯兒,叫一聲父王。”
一屋子的人同時發噱,俞宛秋這才意識到三個人的姿勢有多曖昧,想掙脫時,哪裡來得及,只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堯兒才兩個月大,哪裡就會叫父王。你幾個月大的時候會叫啊。”
趙佑熙想了想,一本正經地回答:“好像兩歲纔會叫。”
俞宛秋吃吃地笑了起來:“不是吧。”
殷掌嚴上前一步道:“太子真的到兩歲纔會叫父王,不過一歲多就會叫奶奶了。”
俞宛秋一怔,臉上笑容頓失,心想你們還好意思炫耀,小孩子,你不教他喊人,他哪裡會喊?太后把孫子搶過去,整天逗着他喊奶奶,自然最先學會這個詞。皇上年輕時候要扮荒yin王爺,成日不着家,父子倆見面的機會本來就很少,自然不會喊了。
趙佑熙對殷氏也有點惱火,覺得她拿着雞毛當令箭,在東宮興風作浪,懶得搭理她。柔嘉堂裡本來笑語相喧,殷氏一開口,馬上冷場,殷氏杵在那兒好不尷尬,老臉上的笑都快掛不住了。
俞宛秋冷眼看過去,皇后黨的幾個人都在撇嘴譏笑,除了分屬兩派,這些人私底下只怕沒少受她的氣。殷氏得了太后撐腰,在東宮囂張得很,連太子妃都敢管,受了太子妃幾句話還跑到慈懿宮告狀。在主子面前尚如此跋扈,何況對那些名位比她低的女官和普通宮女嬤嬤。
戰爭在即。諸事繁忙,俞宛秋暫時不想對付她。而且太后黨正在興頭上,趙佑熙又常常不在家,她決定暫避其鋒,先讓她們兩派鬥着,自己看準機會再出手。
爲了少惹麻煩,也爲了減少思念,這些天她白天在外奔波,晚上回來哄得小堯兒睡着後,就開始寫東西,或純粹練字。
未幾周掌食過來請入席,殷氏才怏怏地走了。
飯後回到內寢,趙佑熙照例把僕從打發出去,然後把母子倆一起抱在懷裡輕輕搖晃着,沒一會兒,小堯兒就睡眼朦朧起來。
俞宛秋笑道:“蘭姨說,小堯兒會認人,在奶孃牀上容易醒,在親孃懷裡睡得像小豬兒一樣。你看,馬上就變小豬兒了。”
趙佑熙看着兒子可愛的睡容,再看看另一張更令他心動的容顏。低頭想吻下去,俞宛秋側過臉說:“別把兒子弄醒了,等我先把他放到牀上。”
趙佑熙鬆開手說:“不是要在你身邊才睡得沉嗎?”
俞宛秋告訴他:“在我們牀上也是一樣的,上面有媽媽味道。”
於是趙佑熙去扯被子,俞宛秋輕輕放下兒子,再由趙佑熙給他蓋上一個小被角,夫妻倆俯身在牀前,癡癡望着兒子的睡臉。趙佑熙忍不住伸出手指摸摸小臉蛋,另一隻手則摸向妻子,低笑着打趣:“好嫩的豆腐,一塊比一塊嫩。”
俞宛秋朝他翻了個白眼,想要起身,被他一把捉住,兩個人在兒子身邊躺下。
他知道小妻子爲什麼鬧彆扭,趁着屋裡沒外人,主動賠禮道歉:“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三天。我也擔心得要命,就怕你會着急,可事關機密,父皇叮囑了又叮囑,我不敢亂來。”他把這幾天的情形簡略敘述了一遍,說得俞宛秋慚愧起來,埋首在他胸前說:“我是不是很不懂事?”
“你只是太着急了而已。”
俞宛秋感慨地說:“這種事,經歷了一次,再遇到類似的情況,就不會鑽牛角尖了。”
“不行”,趙佑熙反而不樂意了:“我幾天沒消息,你都不着急?要是我真出了什麼事呢?”
俞宛秋笑問:“難不成你要我拋下孩子,千里尋夫?”
趙佑熙抱緊她。向她保證:“以後不會再出現這種情況了”,詐敗之策,只能用一次,更何況,“我答應了不管到哪裡都帶着你和兒子的。”
安撫好小妻子,他想起了另一件事:“我回來的時候,聽知墨說,你寫成的什麼草稿被人偷走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俞宛秋心虛起來,努力用平靜無波的語氣說:“就是我以前跟你說過的,辦資善堂,濟慈院等的一些想法和條款。”
趙佑熙更不解了:“這個偷去幹嘛?”
俞宛秋忙說:“多半不是被偷了,而是我擱哪兒自己又忘了。”她可不敢提起秦決的名字。
趙佑熙想問問當時的詳情,外面響起了邱掌正的聲音:“太子妃在裡面嗎?”
立刻有人小聲告訴她:“太子殿下回來了。”意思是,人家小兩口在裡面親熱,請勿打擾。
邱掌正在太子回宮之前就出去了,剛剛纔趕回來。正準備退下,俞宛秋開口道:“進來吧。”
夫妻倆從牀上下來,邱掌正站在門口向太子行禮畢,才轉向俞宛秋道:“啓稟太子妃,您的祖父已向司禮監提請覲見,司禮監準定的日期是明天辰時到午時,午正賜宴。申時離宮。”
雖然俞宛秋很不想見到那家人,但她怎麼想是一回事,司禮監怎麼處理又是另一回事。他們敢如此苛待她的親眷,多半又是太后的授意。太后的孃家人把宮裡當成自己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甚至連太后不待見的皇后都是,侄女們幾乎在王府長大。爲什麼輪到她這個孫媳婦,孃家親眷來了,限定兩三個時辰會客,賜一頓飯,然後馬上請出去?
她忍不住問了一句:“這是哪一級嬪妃的待客標準?”
邱掌正含糊道:“這個奴婢不知。朝廷新立,很多規矩都是新定的,原來也沒嬪妃不是?”
俞宛秋腦子裡飛快轉動,雖然有些欺人太甚,但她何必爲俞家人跟太后發生爭執呢?萬一太后理虧讓步,讓俞家人享受真正的皇親待遇,煩的是她自己。
趙佑熙適時開口道:“你下去吧,明天的會客免了。”明天午時,宮裡的人已經開始撤離,還會什麼客。
見邱掌正呆住,交代她說:“俞家人住在哪裡的?你明天早上帶幾個人跑一趟,給點路費,讓他們儘快回老家去。”
俞宛秋附耳問:“你準備給多少錢?”
趙佑熙小聲道:“一萬兩,你看夠不夠?”若依他的性子,一文錢都不想給,他知道太子妃不想理那家人,可孃家人特意投奔來,空手打發回去,怕有些不知內情的人說太子妃刻薄。
“不能給!我知道你顧慮什麼,但我不能爲了虛名,惹上一個永遠甩不掉的包袱。”那家人無恥到相當的程度,一次給了,不愁第二次,終究要有一次讓他們空手而回,到時候依舊免不了刻薄寡恩之名。而且,她還擔心,俞家人的希望遠不只如此,太子大手筆打賞,那是不是說明太子妃很受寵呢?俞家人更會賴着不走,以爲可以藉此機會在朝中謀得一官半職,甚至以皇親國戚之名耀武揚威。
趙佑熙只擔心小妻子受流言傷害,既然她不在乎,他還顧忌什麼,立即改口道:“還是太子妃深明大義,知道國難當頭,錢財要用在刀刃上。邱掌正,俞家人你直接打發他們走好了。就說這是本太子的意思,俞家人當年爲了爭家產,差點毒死太子妃,本太子看在血脈親情的份上,留他們一命,若再敢來糾纏,本太子絕不輕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