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心而論,俞宛秋當初會提出千叟宴的建議,並非只是出於報復。而是本着“冤家宜解不宜結”的‘精’神,看能不能消除皇后的惡念,讓她認識到,這個媳‘婦’不僅不會妨礙她,還會幫着她和皇帝修復關係。
即使確定了前幾天的行刺乃皇后主謀,俞宛秋仍天真地以爲,皇后對自己不會有什麼刻骨仇恨。無非是惱她霸佔自己的兒子,讓曾家‘女’兒無法進入東宮,讓他們母子繼續隔離,讓曾家無法謀取更多的利益。
這幾天,俞宛秋一直在反躬自省,然後羞愧地發現,自嫁給趙佑熙以來,她的確沒盡到做兒媳的責任。甚至,連基本的禮儀,每日的晨昏定省,都時常懈怠,多多少少受了太后的影響,沒怎麼把這個婆母放在眼裡。
再往深裡剖析,她必須承認,最重要的原因,還是趙佑熙的寵愛,和他們母子之間的矛盾。
正如媳‘婦’在婆婆眼中的地位是由兒子的態度決定的,反之亦然。如果皇后在船上那次沒有設計太子,沒有觸及他的底線,讓太子對她避之猶恐不及,想必俞宛秋也不敢如此冷落這位皇后婆母。
她們的關係,在外人眼中,想必是有些不正常的:媳‘婦’淡漠疏遠,婆婆討好巴結,只要遇到了,就一盤火似地上趕着。
太后倒下之前,在這宮裡,皇后和太子妃誰更有話語權,隨便捉個小太監都知道。太子妃不僅得到了太子專寵,因爲小郡王的關係,在皇上面前也甚有面子。相比於隱形人一樣的皇后,太子妃可謂‘混’得風生水起,在朝在野,皆名望卓著。
人就是這樣,當你身在高處,甜蜜幸福的時候,無法對別人的痛苦感同身受。俞宛秋就很少想起皇后,對她的境遇基本持冷眼旁觀態度,管不了是一個方面,最主要還是不關心,所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如果是自己的親孃被人這樣冷待,肯定要想辦法斡旋的。
直到重陽節這天的千叟宴上,聽了皇后飽含惡意的話語,俞宛秋才深切認識到,皇后對她的恨有多深
給她的感覺,比遇刺那天更強烈,更直觀。
她很想問爲什麼,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你對我如此憎恨?卻也隱隱明白,皇后的恨意並非無根無由。
據說,很多婆婆厭惡媳‘婦’只緣於一個簡單的理由:你搶了我的兒子我含辛茹苦幾十年,盼星星盼月亮一樣盼大的兒子,剛長大‘成’人,就被你奪去了,你怎能叫我不恨?
尤其,這個婆婆本身是不幸福的,則恨意加倍。
當她守着活寡,咬着指甲,數着星星,熬過遲遲鐘鼓漫漫長夜時,你在她兒子懷裡‘性’福着;她得不到夫婿的半點憐憫,你卻佔盡寵愛,甚至容不下一個小小的‘侍’妾;她此生青‘春’虛耗,眼看年華轉眼成空,你卻在她兒子的滋潤下盛開如嬌美的‘花’瓣;她身爲長輩,貴爲皇后,在宮裡的勢力和名望遠不如只是儲妃的兒媳,讓天下人看盡笑話……
凡此種種,難道構不成深恨的理由?
俞宛秋臉上依然保持着最美的微笑,背上冷汗潸潸,皇后或許已在長期的壓抑中變態,她自己亦難辭其咎。恃寵而驕、冷傲簡慢的媳‘婦’,別說皇后,試問天下哪個婆婆容得?
檢討歸檢討,要她坐以待斃,也是不可能的。她只是對婆婆不夠體諒孝順,可沒有對婆婆舉起屠刀,她有悔意,卻無愧意,皇后的暗殺行爲,已經把她心裡的愧意全趕跑了。
所以,這次宴會,在改善婆媳關係的善良願望下,她還有第二手準備。
言而言之,爲敵還是爲友,全看皇后自己的選擇。
就像一首歌裡唱的,朋友來了有好酒,敵人來了有獵槍。
既然皇后已經做出了選擇,她自不會再跟她客氣。
思及此,俞宛秋從座位上起身,做出一幅“愧不敢當”的樣子,低首道:“吳總管言之有理,母后,您心疼兒臣,兒臣感‘激’不盡,只是怎敢違背祖制。”
皇后侃侃而談:“咱們趙國初建,皇上便是開國之君,千年之後,我們現在所行的這些規矩,就是祖制了。”
俞宛秋暗自詫異,皇后如此高調,是得意忘形,還是有意爲之?
皇上是開國之君,身爲皇后的她是什麼?是開國之後
光憑這一句話,就把太后比下去了,太后的先夫只是藩王一個,哪能與她相提並論。
若高據寶座上的“太后”是真貨而非膺品,聽了皇后這番言論肯定氣得七竅生煙,太后是多自尊自大的主,幾曾瞧得起皇后。
可惜上面那位只是仿冒僞劣品,哪敢有什麼意見?就跟木雕泥塑一般,只要始終保持微笑就行了。可憐的替身,這一天下來,臉上怕不要笑僵掉。
在皇后和太子妃暗藏機鋒的說笑中,樂演由獻禮‘性’質的合奏,進入了賞玩‘性’質的獨奏環節。
俞宛秋朝皇后舉起手裡的金爵:好戲要開場了。
一個手捧古琴,身着棗紅樂工服的男子出現在他們的視野裡,俞宛秋不出意外地發現,皇后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只是極短的瞬間,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再看看曾經的師傅魏無涯,如今的‘玉’梨殿樂正秦雲路,眉目低斂,行止有度,演奏也可圈可點。
不得不說,這人的心理素質真好。他趁自己隨夫出征的當口走了皇后的‘門’路‘混’上宮廷樂師,這本沒什麼,他要生存,要活得更好,以他的名氣和才幹,‘混’跡於煙‘花’之地的歌舞坊實在是委屈了他。
避開太子妃進宮,也很好理解,畢竟他們當初有過節,而連俞宛秋自己都以爲,一旦隨夫北征,沒有十年八年回不來。
這麼長時間的空檔,夠秦雲路纘夠半輩子的生活費了。
其實,只要秦雲路不再招惹她,即使她回宮了,也可以裝沒看見的,她從不是趕盡殺絕,不給別人留活路的人。至於秦雲路對程綺‘玉’如何,俞宛秋並不在意,程綺‘玉’又不是什麼好人。
可恨就可恨在,秦雲路不僅進宮了,還明裡做皇后的爪牙,暗裡做樑國的‘奸’細,活生生的雙面間諜,想方設法謀算她。
她跟這夫妻倆莫不是前世有仇,一個去了,另一個還不肯罷手?
皇后對她和秦雲路的過往恩怨必定是瞭解的,從她回宮之日起,便倍加小心,不讓秦雲路出現在她面前。所以不是她的視力有問題,而是秦雲路近幾個月來真的不曾參加過後宮的任何演出,只留在‘玉’梨殿裡度曲授徒,負責日常事務。
今天秦雲路突然出現,皇后纔會那麼吃驚。
皇后沒料到,她剛給了太子妃一個意外,太子妃馬上還她一個,而且看太子妃眼裡的光芒,這個意外似乎還有後續。
在故作鎮定的外表下,皇后心裡是非常恐慌的,這種恐慌感已經摺磨了她好幾天,讓她食不知味,寢不安枕。
種種跡象表明,太子已經查出了行刺的幕後主使,她以爲太子會找上‘門’討說法,太子卻一直按兵不動。這讓皇后心存僥倖的同時,也更加不安:到底是太子沒查出她來?還是太子已對她徹底失望,打算直接除掉她了事?
在不確定的恐慌下,她安排了爲太子妃祝壽這一出,想要通過太子妃的反應,查探出太子的態度。那兩個人從來是一體的,如果太子已決定不再對她留情面,太子的想法不言而喻。
挑釁的結果,讓皇后既怒且悲,她惟一的兒子,終於決定放棄她了嗎?
到此時,婆媳倆迎向彼此的眼神裡,已看得見刀光劍影。
——————————咳,說明一下————————
這是昨晚那章,太晚了,就沒發出去,今天早起又改了一遍。
宴會剩下的部分還有一章。
今天白天要去一個寺院做義工,那裡22號要舉行大法會,廟小人少,準備工作繁雜,缺人手,我就報名了。晚上不知幾點回來,如果不是太晚,會努力再更一章。
做這個義工,也不是爲自己,而是爲我家可憐的黑子,願它來生平安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