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道:“這有什麼,我打算半月出一本,什麼時候把錢法的事情講清楚了,什麼時候才停下來。大家看了前邊出的書,有什麼想法都可以在下一本寫出來。”
“這倒也新鮮,雲行總是能想出這些稀奇古怪的法子。”韓琦搖着頭笑,“不過這樣一來,就不知道刻工刻版來不來得及,只怕費用也是不菲。”
“擔心這個幹什麼!我有活字,排版並廢不了多少功夫。而且排字的人本來就是僱在那裡排其他書的,只是抽空排一下我們的書而已。”
韓琦一拍桌子:“倒是忘了那活字法是你先提出來的,如何會自己不用?不過京師這裡活字印的書品相不行,遠比不上鏤版印的。你在邕州用活字印的書我也看過,品相就比京師的好得多,想來必有訣竅。”
“無非是紙和墨,京師這裡的工匠印雕版的書習慣了,還不擅長活字。”
徐平在邕州用的是油墨,紙也是精製過的,怎麼是京城裡的書坊能比的?用雕版的工藝印活字品相當然要差,這也是隻有一些公文使用的原因。不過現在徐平回京了,新的三司刻書局必會引領新的潮流。
與韓琦又說一些文章中涉及到的內容,徐平突然一驚:“對了,今天省主和幾位副使約好了去看鑄新的鐵錢,時間快要到了,我要去準備。對了,稚圭如果無事,便也一起隨着去看一看,看哪裡有不對的,提一提意見。”
反正已經出來了,韓琦便也放開。既然要寫西蜀鐵錢的發展史,那麼新的鐵錢怎麼鑄豈能不看,對徐平道:“好,那我們便一起去。”
兩人離了編修所,走不多遠,便就到了鑄錢監。這些本來就都在三司屬下,並沒有超出三司的範圍。
郭諮早已在鑄錢監裡忙碌,指揮着工匠裡裡外外,搬炭開爐,冬天裡忙出一身汗。
徐平互相介紹了韓琦和郭諮兩人,便站在一邊看着郭諮忙碌。
郭諮擦一擦汗,對徐平道:“副使,這裡馬上就要開爐了,裡面的秘藥是不是也要開始準備?免得到時錢鑄出來,來不及。”
“無妨,等省主幾人來了再準備不遲,也好讓他們看着心安。你只管指揮着鑄錢就是,記得小心看着,不要鑄太多廢錢出來。”
郭諮應了,去看住工匠。
此時太陽滑過中天,柔和了很多,陽光灑在身上還是暖洋洋的。郭諮聚精會神地站在工匠身旁,看着通紅的爐火,爐子裡的鐵塊慢慢化爲紅紅的鐵水。
徐平也想過把制錢的方法從鑄造改爲鍛造,不過那關係到材料和設備,不是急切間能夠完成的事情。而現在他要儘快做出一些成績來,增加看好自己的人的信心。
入口處傳來喧譁聲,三司使寇瑊帶着戶部副使王惟正和度支副使李紘終於到了。
徐平三人忙上前見過了禮,引着來的三人到了鑄錢工地。
站在爐邊看了一小會,寇瑊問道:“徐副使,你說的秘藥有沒有準備好?”
徐平忙道:“正等着省主過來,纔好調試,諸位隨我來。”
說完,當先走向旁邊的三間房子。
這些人過來不是看鑄錢的,那他們早就看過不知多少遍,沒什麼稀奇。他們來是看徐平所謂的秘藥是個什麼東西,到底有什麼神奇的魔力,能夠讓鐵錢變黑,不怕鏽蝕。
進了屋子,寇瑊一眼就看到了地上還扔着的一些鐵錢,撿了一枚起來,拿在眼前仔細看過,問徐平:“這地上的鐵錢是什麼時候鑄的?”
“有兩個月了,因爲當時心裡沒底,便扔在這屋子裡看會不會生鏽。”
寇瑊點點頭,把手裡的鐵錢交給王惟正和李紘觀看。
跟在後面的韓琦心裡好奇,撿一杖鐵錢起來,黑黑地也看不出是什麼材料,在手裡掂了掂,沉甸甸的。從懷裡取了一枚銅錢出來,兩邊手裡各放一枚比較一下,才確認這黑錢是鐵的,感覺上還是要比銅錢輕一些。
徐平快步走上前,吩咐一個跟進來的吏人把架子上的三個大罈子取了下來。
罈子口打開,一羣人都湊過來看,只見罈子裡白花花的,有的還略微有些結塊。
李紘道:“徐副使,這罈子裡看起來都跟鹽相似,不過白了許多。”
徐平點頭:“李副使說得不錯,這秘藥看起來是像鹽,所以要小心存放,就怕有人一不小心,拿回家當鹽用了。”
“看起來着實相像,就是不知道鹹不鹹——”李紘說着,就把手伸向罈子。
徐平嚇了一跳,急忙攔住:“李副使小心,這秘藥有毒,不要碰!”
李紘聽說有毒,嚇得把手一下就縮了回來,心有餘悸地問道:“有毒,徐副使怎麼不早說?毒性烈不烈?”
“倒是不烈,只要不碰就沒有事情。”
徐平說着,示意吏人取了天平出來,用一個勺取了罈子裡的幾種粉末出來,用天平一一稱好,分作三小堆。
這幾個吏人都是隨着徐平做過這事情的,步驟都已熟悉。這邊分好了粉末,就有吏人取了炭進來,在屋子正中的水槽下面放好。
“怎麼槽子下面還要燒火嗎?”王惟正看着問道。
“不錯,這秘藥要化在水裡,用熱水最好,所以要燒火。”
徐平一邊說着,一邊指揮着吏人向槽裡倒水。水量和用的藥量徐平上一次都已經計算好,並在水槽裡做了刻度,這次只是按部就班地去做。
不一刻槽子裡倒滿了水,吏人就在下面燒起火來。另有兩人取了稱好的吩末,均勻地灑在了水槽裡,並用一根木棒來回攪拌。
李紘問道:“怎麼這藥不用等水滾了才下嗎?”
這又不是煮肉,等什麼水滾再下?徐平笑着答道:“無妨,水冷水熱下都一樣。”
“來了,新錢來了!”正在這時,郭諮帶着一個工匠提了一串新錢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