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敏推開門, 走進船艙。滿屋子的人瞪大眼睛齊齊將眼睛聚於她身。
芝華第一個反應過來,哭着撲到冉敏身上,“阿姐, 你快點走, 這班人是來抓你的。”
冉敏淡淡笑着, 輕撫芝華的背, “我怕什麼, 你我皆有份殺人,有你陪我受罰,我一點也不害怕。”
芝華一驚, 猛然推開冉敏,往宋嘉繹身後躲去。宋嘉繹只是輕輕一閃, 避開她的糾纏。
“你胡說, 我沒有, 明明是你,是你殺了人。”
冉敏微微一笑, 牽動身上傷口,蹙眉道:“妹妹你真是愛開玩笑,似我這般弱質女流,怎麼可能殺死比我高大強壯的兩個男人。若是有人幫忙,自是可以。”
“比如你用顏色引住他們, 歡好之時暗下殺機, 而我持繩索在旁, 伺機套住那人的脖頸, 再集我們二人之人, 合力將他絞死。妹妹你忘了,那人頸後的匕首, 還是你抱住那人時剌入的,他去的倒無痛苦。”
芝華驚呆在當地,她沒想到,似冉敏這等淡泊之人,也會有一日變成惡犬,將她拖入萬劫不復之地。
張氏一邊搖晃冉柏,一邊指着冉敏罵道:“孽障,明明你妹妹同我們在一起,你自己做下錯事,竟敢拉你妹妹下水!”
“太太,”冉敏笑靨如花:“芝華自然同你們在一起。原是她落下,葛月央我去救她,父親同太太也見到。誰知我救了她,與她一同殺人,逃脫,她卻與葛月乘我不備,將我扔下。你說我如何甘願一人赴死?”
“蔓姐兒,是你記錯了!”冉柏厭惡冉敏與亮哥兒姐弟,默許張氏與芝華欺凌她,卻從未想過要兩人的性命。芝華此前的行徑已犯了他的大忌,然而此時,他卻依然依從一貫對芝華的偏愛而偏坦她。
“老大,是這兩個女子殺害阿二、阿三!”冉敏的承認令這班水匪異常憤,當下便有幾個人撲向冉敏與芝華。
宋嘉繹臉色陰沉,拉過冉敏,將她擋在身後,沉聲道:“你們可要性命!”
宋家的家僕不甘示弱,刀鋒亮出,直指對手,兩方勢力成劍拔弩張之勢。
賴老大雙手一張,將暴怒的手下攔住,陰狠地盯着宋嘉繹:“宋家郎君想如何?莫忘了,我們可是同盟!”
宋嘉繹握着冉敏的手,她的手柔軟冷冰,掌心微汗。他輕輕一握,以示安慰,道:“既然賴老大認同宋某同盟之誼,還請您給宋某這個面子,聽我說幾句話。”
賴老大的眼睛掃過他身邊的冉敏,見她面帶病色,卻直視着他,眼中無半點恐懼,不禁佩服她的膽色。
宋嘉繹見他默許,說道:“賴老大,如你所見,這裡的一切,只是一場鬧劇,有人有心陷害,而後者不甘被誣滅,奮起反擊罷了。”
“試想,您可相信,在我身後之人,有這個能力,憑一已之力,殺死兩個體格強壯的男子?”
賴大望着少女。少女顯然剛從病中康復,宋嘉繹身材修長,這個少女與他站在一起,猶如一朵雪後紅梅。這樣的女人,任誰也不會懷疑她便是殺人兇手。
宋嘉繹的說法的確撼動了衆人,再加上衆人親見她的同父妹妹如何陷害冉敏,由仇視轉同情,頓時便出現了動搖。
宋嘉繹手心裡冉敏的手掌不知不覺握成了拳,他知道她此時的心情有多糾結。她的經歷與他如此相似,同樣母親早逝,同樣父兄無靠,反遭欺凌。不同的事,冉敏的日子過的平淡溫馨,她沒有沉寂在親人對她的不公里而喪失真性情,反而默默承擔起一切,努力爲亮哥兒的成長抹平悲傷。
他緊緊握住冉敏的手,冉敏知道,這是示意她否認。身邊的幕僚聞弦而知雅意,忙笑着打圓場:“賴老大還信不過我家主子。放心,這罪魁禍首便由我宋家負責追拿,捉到後,由鄙人親自交給老大手裡,任憑處置。”
水匪們吃虧便吃虧到根本沒有見到犯人的真面目,而冉敏的模樣要說是兇手也勉強,更何況他們起事,還需要宋嘉繹的鼎力支持,看他維護這丫頭的情行,便知兩人關係非比尋常,就此得罪他,也是不妥。
賴老大幹笑道:“既然宋家郎君親自應下,那我們便信。我們是粗人,行動魯莽些,嚇着小姑娘,莫放在心上。”
他說着,突然靠近芝華身旁,暴吼一聲,嚇得芝華忙撲入張氏懷裡。
“平生最看不慣陷害自己同胞親友的賤貨。”他齜牙道:“小姑娘可要小心些點,沒事莫出來走,被爺幾個看到,可是不會心慈手軟!”
冉柏幾步上前,將張氏與芝華擋在身後,怒罵道:“幾個尖賊,光天化日也敢如此張狂!”
賴老大敝一眼宋嘉繹與冉敏,見他們並無動靜,大手一掀,將冉柏摔倒在地,長笑着帶着人離開。
“將他們扔出去!”宋嘉繹淡淡道,他們是冉敏的親屬,他可以折辱他們,卻不能夠親手去取他們的性命。何況,自有人替他動手,他又何必髒了自己的手呢。
芝華從張氏懷裡爬出,向宋嘉繹撲去:“宋家哥哥,你怎能如此絕情!你對這個尖人好,可曾想過,她早就贓了。你想想,她一個人在船上,怎麼能夠輕易逃出來,一定是用自己的身體交換,才讓那班水匪放了她一馬。”
宋嘉繹一腳將她踢開,咬牙道:“還不把他們扔出去!”
“慢着!”一直一言不發的冉敏突然道。
張氏與芝華眼前一亮,知道冉敏必是想向宋嘉繹求情,放他們一馬。
冉敏輕輕一掙,沒有掙脫宋嘉繹的手。她只想牽引着他,緩緩走近芝華。
芝華含淚望着她,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下一秒,她的臉上卻被冉敏重重一煽。
一個耳光,她愕然望着冉敏。這是冉敏第二次打她,力量比之前大,她立刻便感到臉上火刺刺的疼。
“若是這次你僥倖不死,最好找個地方藏起來。否則,這個仇,我一定會報!”
這是冉敏第一次□□同她宣戰,如同她一直以來的風格,以陽謀攻陰謀。她總是這麼居高臨下,蔑視自己,明明她纔是那個喪母又被父親遺棄的不詳之人。
芝華幾乎咬碎了銀牙,事到如今,在父親與宋嘉繹面前,她仍是不肯撕下自己的面具。
“姐姐,你誤會我沒關係,但父親母親是你的長輩。現在外面水匪做亂,你怎麼能把他們的安危置於不顧呢?”
“既然如此,你便演到底吧!”在冉敏的示意下,宋家下僕拖開冉柏同張氏,將芝華擡起,打算把她從船下扔下。
芝華嚇得心肝俱裂,掙扎着嘶聲呼救:“阿爹,阿孃,救我,我不想死!”
下僕們面無表情,擡着她朝船邊走,冉柏被按倒在地,氣得直指冉敏罵道:“孽女!”
張氏此時才軟下來,哭着求道:“蔓姐兒,求你看在芝華與你是姐妹的份,放了她吧!”
冉敏不爲所動,下僕見宋嘉繹沒有指示,繼續着他們的動作,轉眼間便到船邊,下僕提着她的腳,將芝華頭朝下懸在半空中。
頭頂便是深不見底的江水,髮髻上一枚金簪掉落,轉眼便被江水吞沒。芝華尖聲大叫,雙手撲騰着,妄圖抓住下僕的手臂。
宋嘉繹道:“別動,再動,我這下僕便抓不住了。”
他剛說完,下僕的雙臂果然一顫,彷彿便要握不住。芝華僵住,不自覺放開了雙手。
“放她下來吧!”冉敏便是要她嚐嚐死生一刻的感覺,將她扔到水中是好,卻只是一時快意。
芝華被放了下來,她兩股顫顫,幾乎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一落地,便癱倒在地。
一股刺鼻的騷味飄蕩在空氣中,冉敏忍不住掩住鼻。
“主子,這女子嚇出尿了。”這原本是件羞恥之事,心神未定下的芝華竟沒有任何反應,張氏爬過去,抱住她大哭起來。
冉柏沉默望着冉敏,顯示只有在冉敏佔盡優勢時纔出現的屈服。“放我們走吧!”
冉敏點頭應諾,這便當作她還給冉柏的生育之恩。下次再見,她不會心慈手軟。
宋嘉繹揮揮手,便有幾名下僕帶他們三人帶走。
望着載着三人的小船順着水流越漂越遠,冉敏輕輕一嘆。
“是生是死,全由天命。”宋嘉繹繃着的臉上,好不容易有了一絲笑意,“敏敏,此次你入宮參選,名字已在選簿上,不能刪除。不過你放心,我自有辦法讓你落選。”
到京城的路途還有十幾日,想到一路上能與冉敏早夕相處,宋嘉繹眼裡光彩如霞光熠熠。
冉敏卻悄悄鬆開他的手。宋嘉繹握緊她的手不放,不解的望着她。
“這班人不是水匪。”
冉敏說:“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這班人不是水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