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媛這惡狠狠的表情,嚇住了芝華,她也不申辯,低着頭委屈哭泣。
冉慧多年寄住在冉家,多虧冉敏照看,她承冉敏的情,也不同冉媛計較。
這裡本就沒她的事,比起新結交的芝華,當然是冉敏更爲重要。便裝作沒聽見,道:“我才從蔓姐兒那裡來,她說今日得閒,新做了些糕點,怕是現在已經出籠了。你來時路上可有碰見青艾?”
一提起冉敏的糕點,冉媛的注意果然被轉移,着急道:“那我趕緊去,莫被亮哥兒這貪食鬼都搶了去。”說罷狠狠瞪了一眼正在涰泣的芝華,忙急匆匆趕着奪食去了。
芝華見她離去,挽住冉慧的手臂便哭訴:“我也不知哪惹着了她,大抵是我笨得慌,不會說話,請姐姐點撥我。”
“她是姐姐,要責我罵我,我只當爲我好,並不放在心上。我不懂事,她大可只羞辱我一人,姐姐一句話未講,倒被我被累,受了委屈。”
冉慧笑笑,脫開她的手,“哪的話,妹妹聰明着呢,哪需要我的點撥。媛姐兒原是這麼個護食的性子,嘴雖毒,心卻是好的。妹妹如是真不放在心上,那便記得不要去同長輩靠刁狀。”
她站起身,說道:“這花簪的顏色,原本是我極其喜歡,蔓姐兒方讓了與我,妹妹要說這簪子醜,那原是我眼光不佳罷了。”
向芝華行過禮,冉慧頭也不回。只剩下被哽了一肚子氣的芝華。
張氏聽芝華添油加醋哭訴完,怒火上衝,拍着桌子衝冉柏喝罵:“看這便是你冉柏生的好女兒,自家親生姐妹不護,倒知道倒貼別人。她要做什麼,莫不是以爲用着小恩不惠收買兄弟姐妹,便可將我們寶貝女兒孤立麼?”
冉媛與冉慧得罪芝華,她卻將罪安在了冉敏身上,指責冉敏在背後挑唆家中姐妹與她不和。冉柏與張氏只來看重芝華,對她的話深信不疑。
冉柏正安逸的躺在牀上,聞言也是惱怒:“小畜牲恁得無禮,葛月,去將她叫來,不教訓教訓她,不知道何爲父母天地!”
芝華見兩人動氣,忙攔住:“阿爹阿孃,前幾日纔剛驚動了祖父,現在纔好了些。這時拿姐姐做筏子,莫又讓祖父不快。”
張氏惱道:“難道就讓這小賤人自在逍遙?”
芝華微笑:“母親,這事後宅子裡的事,父親也不好插手。只是母親長途跋涉,回到家又水土不服,染恙在身。我們坐女兒的,母親懷病臥牀,自然要衣不解帶伺侯着。”
張氏不解,道:“我身子好的很,哪有什麼毛病了?”
倒是冉柏聽出話中音,拉着張氏躺在牀上,道:“女兒說的對,如今你便是有疾之身了。”
他轉身吩咐葛月:“去,請大夫與大姑娘。”
張氏見芝華與他滿臉得色,細思商下,竟也明白了其中深意,將被子穩穩蓋好,嗤嗤笑道:“如今,我可是真的病了。”
冉敏正在小書房中整理賬薄,最近冉訓盯得緊,她去不了鋪子,只得與廖靖遠書信往來。
經過累年磨合,今年裡鋪子的賬目極好,年底還有結餘。廖靖遠向她提起當務之急,是解決硝石等原料的來源。
歷年商稅愈重,這些材料成本亦漲得快,好在榮記煙火鋪是東津城中百年老店,銷路不缺,只是利潤微薄些。
冉敏合上書信,問珍娘:“我交待曹管事的事,可安排妥當了?”
珍娘道:“姑娘要求的人都尋着了,如今好吃好喝養在莊上,只是如今雲緘不在,缺了隊首。”
當冉敏決定與廖靖遠合作之時,便已有自尋礦源的想法。這件事自幾年前便開始籌備,雲緘來後,冉敏將一切事宜轉由他處理。
“若是還找不到雲緘,”冉敏思索道:“那我便親自......”
“不行!”珍娘難道如此堅決:“這些人雖說簽了死契,但大多是些江湖九流。你一個姑娘家,莫說壓伏不了他們,便是得您所願,你們安然到了那裡,找尋礦源還需時間。冉家的老爺子可沒那麼好的耐心等着您事成歸來。”
見她生氣,冉敏忙哄她:“我不過隨口說說。我哪有那麼大的膽子。”
好說歹說,方哄好珍娘,又聽張氏的丫環葛月來喚。
見到張氏的人,珍娘便沒好氣:“喲,稀客呀,二太太倒是貴人事忙,歸來這許多日纔想起我家姑娘來。”
葛月不應她,心急火燎道:“姑娘,快去看看吧,二太太暈過去了。”
冉敏倒是好奇,恰巧冉媛咬着半塊白糖糕自側房裡探出頭來:“我才見着芝華,也沒見她如何慌張,你有事不同你家親姑娘報憂,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張氏與芝華賴在張家,虧得會演,不受嫡母兄弟歡喜,卻得到了父親的賞識。葛月近墨者黑,演慣忠心小丫頭,一抹淚道:“二姑娘已趕回去,如今只差大姑娘。老爺特派奴婢來請。”
冉敏止住冉媛,淡淡問道:“可請了大夫?”
葛月點頭:“已報大太太處,如今請了家中慣用的王大夫。”
冉敏點點頭,撫了撫冉媛的頭,“你且在這裡吃,我去去便回來。”見她發急,一拍她肩頭,在她耳旁輕聲道:“你哪見過我吃虧的。”
擡頭招呼絹草,便同葛月一同往二房冉柏房中來。
張氏正躺在牀上裝病,見人來便高聲呼痛,生怕他人不知道她得了病。
王大夫同他診脈半晌,只覺得她脈搏強健,比起普通人還好了半點,縷縷順,垂目裝作思索。
芝華見冉敏到了門口,便高聲問大夫:“王大夫,我阿孃是得了什麼病?她直說心口疼,莫不是被什麼氣着了吧。”
冉敏直接無視芝華,她進門便向着大夫而來。同他行禮後,問道:“王大夫,二太太她得的是什麼病症?”
“太太脈搏強健......"
“王大夫,我孃親剛纔還喊疼呢?”芝華擡聲打斷他的話。
她知道,似王大夫這般族醫,診病施藥謹慎小心,便是診斷沒病,也不會貿然說無恙,開幾道補身靜心的方子做樣子是少不了的。
果然,她這麼一說,王大夫轉了意思道:“二太太脈搏強健不了,心口疼痛怕是淤積於心,要服些疏氣養神的藥纔好。”
冉敏妙目閃爍,上下打量着臥牀的張氏,突然唉呀一聲:“太太的臉色蒼白的很,可頭疼?”
張氏的臉上那是脂粉重重,見冉敏上當,也不由得意,□□道:“我冷的慌,又頭疼的慌。”
冉敏將手貼在張氏的額上,張氏猝不及防,並未躲開,幸而冉敏也發現什麼異狀,只是驚道:“太太,你這額頭好熱。”
轉同王大夫道:“二太太怕是病重,頭痛目赤,額上帶熱,太太,除了心口疼,四肢可疼?”
看着冉敏漸漸墜入陷井,張氏甚是得意。病得愈重,冉敏越逃脫不了伺疾的責任,到時候可得狠狠折辱她。
想到此景,她順口便答:“疼,都疼的慌。”
王大夫忙又同她診脈,仍不見異相,怕主子見疑自己的醫術,附和道:“太太的脈沉澀細小足冷,恐是得了疫症。”
他這話一出口,冉柏、張氏、芝華皆是一怔。王大夫的話是順着冉敏同張氏而說,脈象也是根據兩人所說而斷。
冉敏乘着房中幾人未回過神,與王大夫回禮,道:“既然如此,勞煩大夫開方子,太太的病,有勞王大夫。”
“父親,既是太太得了此病,按照慣例理當僻一間屋讓她靜心養病。您是男人,原本便不擅此道,且疫症會傳染他人,我們小輩還好,然祖父祖母還住在這個園子裡。這事交給我同芝華便好。”
冉柏才反應過來,喝道:“這大夫的話豈能當真?什麼赤腳大夫,也敢胡亂診治。”
冉敏肅然道:“父親慎言,王大夫爲族中老醫,平日祖父有什麼病症也是由他一手診治,若你要譭譽他,便是說祖父識人不清了。”
張氏心中鬱悶,念着可於病中折辱冉敏,忍住不語。
唯獨芝華想到與冉敏同關一處,很是不滿,礙於外人在旁,不好表露。
張氏養病的事便這麼訂下。冉敏報過詹氏,將張氏挪到西院的兩廂房裡,只選了幾個力氣大的婆子,用生石灰水將屋子裡裡面面清洗完畢,待張氏等人進了廂房,便將大門緊閉,對外只說避症,任何人來也不放行。
第一日,張氏還得意地很,她指使冉敏換帕倒水,時而又讓她按摩後背,一會嫌冉敏粗心,將帕子擠太溼,一會又罵她手太粗,按疼了她。半夜三更嚷餓,要冉敏爬起來做點心同她吃。
芝華負責煎藥,她哪能真得將藥端給張氏喝,偷偷尋了沒人的機會,便將藥往牆角下倒。
絹草早得了冉敏的吩咐在這侯着呢,芝華剛傾下大半碗藥,便大聲詢問:“二姑娘,這是二太太的藥,您怎能將它倒了去?”
冉敏詢聲而來,見她手中碗裡藥已沒了大半,將她手中藥碗奪過,順手甩了她一耳括子。
“太太可是你的親生母親!生爲親女,母親病了,不去牀前伺侯,反倒在這倒去母親治病救命的藥。你其心可誅!”
芝華被逮了現行,抱住冉敏的腿哭道:“姐姐,我錯了,我原也不是有心,只不過被絆了一交。姐姐原諒我這一遭。”
冉敏板着臉,等她滿臉梨花雨,方緩了臉色:“母親老是嚷餓,恐怕是粥水太多,你去做些菜包之類的點心,伺侯她用下。這藥我親自來煮,等用過飯,我便與她喝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