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首領說得極慢,咬字含糊不清,說話的口音甚是奇怪。
絹草忍不住貼着冉敏的耳旁悄聲說道:“聽這人的口音倒像是北地來的。”
冉敏點點頭,翟湛曾指證廖道芳勾結北朝,暗害翟家父子。倒不難理解此刻追殺翟湛的賊盜是北地刺客所扮。
只是,她卻莫名有種怪異的感覺,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對。
孫女躲在老王頭前後瑟瑟發抖。聽人說,那些山間野匪除了劫搶財物,最喜歡的便是污辱良家婦女。
原本,她此時此刻早該躺在山下暖暖的被窩裡,想着她最喜愛的花裙,美美的進入夢鄉。
是誰令她不肯跟隨爺爺下山?
是誰將她陷入如此危急境地?
她突然恨起那個錦衣女童,一樣身爲女子,爲何她便能錦衣玉食,出入有奴僕隨身侍侯,而她便要分文計較,奢望一件心愛的衣裳也不可得?
黑衣人沒等祖孫倆回答便令人撞開門,祖孫倆被撞倒在地,忙爬起身,抱頭蜷縮在牆角。
沒有人。
爲首的黑衣從牆角拎起老王頭,狠狠給了他一記,喝道:“人呢?”
鮮血從老王頭受傷的臉上流下。
冉敏有些着急,她按捺不住,幾欲起身之時,身旁忽然伸過一隻手臂,緊緊環住了她。
“別去。”
這聲音陌生而又熟悉,冉敏頓時愣住。
有一物貼上她的耳廓,光滑而溫暖。他聲音有些粗啞,在冉敏耳邊擦過,彷彿砂紙摩擦着牆壁,卻令她心中生怖。
“翟湛。”
“是。”翟湛輕輕應道,扣着冉敏的肩,卻沒有放開。
老王頭嚇得昏了過去,一旁他的孫女卻極力將自己縮到最小,來減小自己的存在感。
黑衣人將老王頭甩在一旁,拎着她的衣襟,將她扯起。
“說,人呢?”
孫女不住掙扎,衣襟扯散,露出白晰的頸下肌膚。
那一瞬,她見到了周圍的男人緊緊盯着她的那雙眼,似豺如狼。
她會死的!她會死的!
嘶!衣裳被撕落。
“哈哈哈!”孫女的理智也在那一瞬被徹底擊碎。
她掙扎撕扯,脫開黑衣人的束縛,笑得幾近癲狂:“去,去抓她,有美貌的姑娘,她們就在這附近。跑啊,跑不了多遠。哈哈哈。”
見到她這副模樣,黑衣人厭惡地將雙手拍乾淨。
“人就在附近,咱們四處找找。”
朔月無光,漫漫夜色最易隱藏行蹤。黑衣人四散開來,各舉火把,在鋪子附近的草叢搜尋。
冉敏很是焦急,她們所藏身的長草與黑衣人所搜尋的方向一致,不出一盞茶,便會搜索到此處。
不遠處,雲緘伏在大石後許久沒有動靜。
三人伏在草叢中,大氣也不敢出,左手邊,絹草挨着她的身子不自覺顫抖着,讓冉草覺得不能這樣下去。
翟湛忽然輕扯她的衣角。
他靠着她,用極輕的聲音說道:“你們的馬車被我牽到了鋪子後面,待會我一衝出,你們主僕便往那跑。”
未待冉敏反應,他便起身竄出草叢,朝相反的方向奔去。
黑衣人見到有人奔出,忙呼喝同伴一同來堵。
翟湛躲了他們幾日,極有經驗,藉着山間地勢,將他們遠遠拋在身後。
冉敏見勢忙拉着絹草起身衝出,急急朝馬車的方向跑去。
馬靜靜被拴在屋後,這些動靜並未驚動馬兒。
冉敏暗道一聲慶幸,吩咐絹草上車,忙解繮繩。
卻突然聽到絹草尖叫一聲:“姑娘!”
冉敏不及細想,扔下繮繩,爬上馬車。
馬車裡絹草驚惶失措,一個黑衣人背對着冉敏騎在絹草的身上,將她雙手禁錮,意欲輕薄。
他腰間短刀隨着絹草的反抗而搖曳,口裡卻不斷挑戲絹草:“小娘,讓爺樂呵樂呵。”
冉敏倏地撲到他的背上,右手反扣他的脖頸,左手拔出男人腰間短刀,反手在他脖子上一抹。
鮮血頓時涌了出來,一滴一滴,順着冉敏扣住脖頸的手滴在身下絹草的臉上。
男人喉頭“咕咕”兩聲,瞪大雙眼,滿臉的不可置信。他想回過頭,看看背後的人是誰,只可惜只艱難的轉了兩下,便轟然倒下,整個身子趴在絹草的手上。
絹草嚇得尖叫大哭。
冉敏卻瞪着她:“哭什麼哭,還要不要命了?”
她使勁將男人的屍身扶起,推下馬車。
絹草癱在車廂內,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冉敏見她派不上用場,忙自己坐上馭位,狠狠一揮鞭。
馬兒吃痛,長嘶一聲,不辨方向,舉蹄狂奔。
冉敏多次舉鞭,喝令馬兒改向。
馬車從屋後衝出。幾個落下的黑衣人從四方來截攔。
他們幾個躍縱,從馬車旁蹭過,冉敏幾乎被他們扯下。
依舊沒有云緘的蹤影,冉敏揮着鞭衝向雲緘所藏身的大石,大聲呼喊雲緘的名字。
石後沒有云緘的蹤影,他就像是中了巫術,整個人突然間消失在空氣之中。
轉眼又有幾人來堵。冉敏只得揮鞭改向,路過鋪子時,她見到火光數點。
老王頭的孫女披頭散髮,手中舉着火把,倚着門,對着她森然一笑。
她的身後,火焰越來越旺,正吞噬着一切。
“老王頭呢?你祖父呢?”冉敏衝着她大喊道。
她只癡癡一笑,用手指了指身後不遠處一件焦黑的東西。
“點,好看,好玩。”她拍手笑道,滿臉的天真無邪。
“你燒死了他?”冉敏大驚失色,“他可是你的祖父!”
孫女依然百不改色,向着她遞過火把:“燒。”
她瘋了!
身後黑衣人愈來愈近,冉敏不加思索,舉起手劈在孫女頸下。
待人昏過去,她將孫女拖上馬車,交給絹草看護。
再次舉鞭,馬兒疾走,冉敏向着翟湛的方向而去。
少年的腳程並沒有多快,很快,冉敏便看到遠處緊緊跟隨的黑衣人。加快了馬鞭,馬兒朝着他們疾衝而去。
“讓開,你們這羣北地走狗!”
她大聲疾呼,衝向翟湛的方向。
黑衣人紛紛躲閃,令她順利到達翟湛的面前。
她左手緊扣馬鞭,右手伸向翟湛,使盡了力氣,將翟湛拉上馬車。遠遠的,在山間鋪子倒塌的聲音中,她還聽到黑衣人操着北朝官話,大聲喝罵她們。
馬車腳程快,很快她們便甩開了追擊之人。人乏馬疲,加上山路難行,馬蹄有幾次打滑,差點連車帶人翻落山谷。
冉敏放緩步伐。
翟湛坐在她的身旁,靠着她,輕輕吁了口氣。他肩上的傷口因逃跑而綻裂,不慎碰到,疼得他直抽氣。
他卻注意到冉敏手口染血的繮繩。
“可受了傷?”他焦急的扯過冉敏的手,見掌心已磨的皮破流血,忙接過繮繩,“讓我來。”
荒山野外,缺醫少藥,又一車傷兵殘將,令冉敏極是難過。
“這倒沒什麼,依我看,我們快些下山,尋大夫治傷要緊。”
翟湛點頭,忙駕起馬車向山下趕去。
天亮前,冉敏與翟湛趕到了山下渡口。
被褥被毀,所幸銀兩是隨身攜帶的,冉敏尋到一家漁家借宿。山下人家樸實,也要不了幾個銀錢。
尋醫用藥,將醫員打理好,冉敏只同主人家謊說是中途遇上了土匪,見她們勢單,打殺了護僕,只得她們幾兄妹跑了出來。
主人家很是同情:“這三岔縣年景是一年比一年差了,除了縣官大人,還有土匪,一明一暗,倒叫人真過不下去了。”
冉敏撇一眼正閉目養神的翟湛,問道:“阿嬸,聽說對岸小疊山有船會去,不知道在哪可乘?”
主人家道:“這呀,每日辰時在渡口都有船,只是去小疊山卻沒有。”
冉敏倒有幾分好奇,問道:“我們來時,也曾詢問山間住民,說是其中有古怪,勸我們莫去。阿嬸,這可是真的?”
主人家點頭道:“既然你們有聽說,那便好,聽嬸子一句,你尚年紀輕輕的,莫想不開,去那種地方,若是出了事,豈不讓自己的雙親傷心。”
冉敏口中唯唯諾諾應付着,心裡卻不以爲然。既然這裡問不出究竟,明日大可去渡日碰碰運氣。
絹草與老王頭的孫女喝過已睡下。絹草還好些,只是受了些驚,大夫說喝兩劑藥,睡一覺,便好了。
老王頭的孫女卻嚴重許多,她半途中翻過兩次白眼,冉敏餵了藥,入睡後竟說起了胡話。
大夫直搖頭,同她說若是醒過來,也有可能癡癡木木,這輩子便毀了。
冉敏長嘆一聲,送走了大夫,到了子時,才迷迷糊糊睡去。
夜裡做起了惡夢,她反反覆覆夢見自己舉刀刺死那人的情景。
頸下的肌膚被切開,鮮紅的血從血管裡涌出,一滴一滴打在她的臉上,明明剛從身體裡流出,卻冷冰的寒冬的冰霜,沁入她的心裡,刺骨的寒。
她不禁哽咽,到後來嚶嚶地哭,淚水從眼角滴落,打在牀沿上,那聲音猶如擊在她的心上。
恍惚中,有人輕輕將她摟入懷中,柔聲安慰。她的手擱在冉敏的額頭,冰涼冰涼,很是舒服。
那一瞬間,冉敏像尋着久別的親人般,揪住她胸前的衣襟,委屈的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