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側院中詹氏正與管事商量明日譚祭事宜。耿氏在是清州不是大族,藏書卻頗豐,因而與其交好的世家也頗多。耿氏出嫁時,耿家賠嫁的六十擡嫁妝裡,就有四十擡是書籍,這些被耿氏鎖得好好的說是要給冉敏做賠嫁。
在詹氏看來,這些書典全是無用之物,說出來不過是個面子,哪及得上金錢好用。便是詹氏自己,在出嫁時雙親給她嫁妝也儘量以銀錢這些易挪用的細軟爲主,不爲其它,冉氏母親健在,沒有分家,公中的有限,自己的夫君還要入仕,時時需要銀錢活動,自己的嫁妝沒記入公中,隨用隨取,倒是便利的多。
尤管事見詹氏將薄子翻看完,小心翼翼問道:“二太太,您看還有什麼紕漏沒?”
詹氏手指纖纖,醒醒眉心,耿氏譚祭,清州那邊卻一個孃家人也未來,便問道:“親家那邊沒有派人來嗎?”
尤管事躬躬背,恭敬地回答:“貼子倒是發了出去,不過那邊沒有迴音,奴派人去那邊打探消息,才知道那邊已經沒有耿家的人了。”
“奴仔細盤查周圍的人才知道,二太太過世那年,耿家被大火燒了個精光,耿家家主與夫人都沒逃出來,只剩下二房的少爺住在燒的幾剩屋脊的後園。隔年大雨,園子塌了,這位二爺帶着僕人投奔北邊親戚去了。”
逃過一劫的耿家少爺是耿氏弟弟耿雲彬,五年前耿家出不起辦的喪事的錢,是冉家出錢替耿家辦喪事。耿氏因身產而亡,冉柏離不開身,冉家老太爺令冉鬆去的青州。冉鬆曾對她說這個耿家少爺是個扶不上牆的,自己父家喪事才畢,便同他借錢,說十倍償還,他礙着兩家姻親,用冉家公中的名義借給耿雲彬一百兩銀子,暫留着借據,也不怕他再來打秋風。不想他可惡的狠,藉着上門弔唁耿氏的時機,哄了蔓姐兒週歲打的金銀首飾去,再也沒再上過門。
“二爺呢?聽信差說二爺的信也到了,信裡有沒有說什麼時候起程?”
“大太太,二爺的信早上奴便差人送去老太太處,剛剛老太太房裡的秋萱來遞話,說二太太恐是有喜,大夫說胎有些不穩,二爺在京裡也忙,便不回來了。”
詹氏只覺得一陣頭疼,囑咐道:“也就這些事,譚祭時多派兩個人照看大姑娘與二少爺,另加些人手把着門戶。客多人雜,別驚着內眷。”
兩個正商議着,卻見絹草在門口鬼崇着探頭探腦。詹氏喝道:“紫月,怎麼看理門戶的,有事不稟報着,鬼鬼崇崇做什麼?”紫月聽見忙揪着絹草的耳朵,跪了下來。
到底是侄女的丫頭,又年幼,詹氏不好管教太多,原想罰俸了事。卻沒想到這小丫頭跪倒便磕頭,一邊抽抽涕涕哭訴。“姑娘才醒過來便去探望二郎君,誰知道一進門便沒見着人在前伺候。趕忙進子抱廈,發現二郎君從牀上摔下來,撞着了頭,哭得聲都啞了。”
詹氏兩邊太陽穴怦怦直跳,不知道是怪下奴憊懶,還是怪冉敏不省心。咬牙道:“紫月,叫賴家的拿我的牌子去請東街的邱醫者,這事先不要讓老太太知道,省得她老人家擔心。絹草,你與我去看看到底是哪個刁奴不將主子放在眼裡。”
詹氏還未進門便看見門口跪着兩個未留頭的小丫頭,全身發抖哭的稀里嘩啦,亮哥兒的奶孃王氏正嚎哭道:“姑娘不記我平素的情,也看我奶了亮哥兒的面上,生母者親孃,奶母也算個半母。我也是看着府裡頭實在忙不過來,才幫着做事的,若是這樣也算錯,那真真要寒了忠僕們的心。。。。。。”
詹氏氣得直髮抖,幾個大步進屋叱道:“我正不知道冉府真是窮到連個辦事的人都沒有,要抓着哥兒的奶孃充職的。”
王氏猛然擡頭,看到詹氏嚇得連聲都沒有,忙磕頭不語。
紫月機靈,指着王氏罵道:“當主子的半母,你也配!呸!且不說主子要你奶哥兒是看的起你,便說若不是冉家買下了你,你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裡乞討。你月月拿着主家發的月錢,背後不把主子當回事,你道冉家家規是吃素的嗎?”
“說前頭讓你去幫手,更是胡說。前頭的事二太太早交等尤管事安排妥當,各司其職,哪有插空的地?我看是你自己看着前頭貴客多,眼皮子淺中,想着賞錢,樂不吱湊上去吧?”
話雖白,卻正中詹氏心頭,到至她是貴婦,礙着身份也不好與僕婦爭執。見王氏被說得埋頭求饒,便道:“將這幾人先關起來,等老太太回來回稟了再發賣。”
冉敏抱着亮哥兒坐在牀上,看着詹氏處置奶孃,暗暗嘆一口氣。大丫頭素兒是祖母身邊的丫頭,很得祖母歡心,因亮哥兒養在祖母身邊,便被祖母指給了亮哥。她對亮哥兒素不經心,故而祖母要去佛堂,她寧丟下亮哥兒,也要隨着祖母同去。嬸孃這麼做,怕是不會追究素兒,得罪祖母了。
詹氏吩咐完事,迴轉過來看冉敏姐弟。冉敏摟着亮哥兒,笑着喚她:“二嬸孃。”詹氏的事務已經夠多,要是她再向詹氏哭訴,保不齊她會摞挑子不管。
亮哥兒從冉敏懷裡好奇的看了詹氏一眼,又藏了回去。詹氏伸手撫摸冉敏的頭,安慰她:“嬸孃已經派人去請醫者給亮哥過診,嚇壞了吧?”
冉敏沒有拒絕她的撫摸,回答道:“亮哥兒的頭撞着了,纔剛剛珍娘用雞蛋推淤過。嬸孃,珍娘說孃親的譚祭全靠嬸孃張羅,蔓姐兒是給嬸孃添麻煩了麼?”
冉敏的聲音軟軟糯糯,小臉上充滿了不安、歉疚與委屈,帶着淚水,看得詹氏心軟得不得了。這孩子也是個苦命的,親孃早逝,父親冉柏又續絃在京城,聽聞那一位去年也生了個女孩,如今又懷上了。因着路遠,冉柏又在晉升的重要關頭,故而耿氏的譚祭,並沒有回來。
詹氏拿出帕子爲冉敏拭淚:“冉家是世家大戶,決不能有奴大欺主的事。蔓姐兒你做的對,你父母雖不在身前,但你尚有叔伯兄弟可以依靠。若是有委屈着你的事儘管遣人來告訴嬸孃,嬸孃爲你做主。”
冉敏聽的心裡酸楚,上一世,父母離棄,自己孑然一身,無人做主,有委屈只能藏在心底,親人淡漠,她也只知一味懦弱偏安,與家族越走越遠。
“嬸孃,我想自己教養弟弟。”不由自主,冉敏靠在詹氏的肩上,說道。
詹氏一愣,笑道:“這個我可做不了主。如令你是祖母教養亮哥兒,你想把亮哥兒搬出去,要自己去同她說。再說,你自己還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孩兒,怎以帶得好亮哥兒?”
冉敏急道:“我已經不小了,麻姑教導我開蒙,研讀女賢古訓已滿三年。我懂得百善孝爲先的道理。母年紀大了,夜裡易醒難睡,亮哥兒雖然乖巧,到底是個孩童,夜裡起得勤,且又是正皮實的時候。再者祖母喜靜,家裡的弟妹多,也只亮哥兒一個養在祖母身旁,這對弟妹也不公。”此外亮哥兒已經三歲,因祖母屋裡少言少語,說話還吭吭巴巴說不全,她便想將亮哥兒養在身邊,親自教導。
詹氏沒料到冉敏小小年紀竟想得這麼妥貼,對比自家那個嬌憨任性的女兒,她眼睛閃閃,便道:“行,這事,我同老夫人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