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沾上湖水的衣服送到乾洗店清洗,兩天後取出來,我小心的把它疊整齊放進紙袋裡,準備找時間還給他,一路上都在腦中預演着見面後的情景,要怎樣微笑纔會顯得優雅,要用怎樣的語氣說話才能適時的表達自己的感激,而又不會過分……
就當我全然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世界時,突然從旁邊衝過來一人,一把抓過我手中的袋子,然後閃電般向前跑去,很快就消失在街角。我愣了兩秒,待反應過來時急得差點掉淚,慌忙向着搶劫之人離開的方向追去,邊追邊喊,正巧有兩名警察在巡邏,聽到我的喊聲後立刻提了警棍,向我指着的方向跑去,我則彎下身,按住膝蓋大口大口喘氣,只停了數秒也追了過去。
沒跑多遠,就看到那兩名警察站在前面,手裡多了一個紙袋,正是我被搶走的那一個!我激動不已,可是跑近些,就看到他們臉上爲難的面色。
視線下移,我的面色頓時像墮入了寒冬。
那個袋子裡裝着的衣服,已經被鋒利的刀片劃得破破爛爛,布條般難看的癱在那裡,縱然是世間最精湛的手藝,也無法將這件衣服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其中一名警察爲難的說:“真是對不起,等我們趕到時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搶劫者也不見了……”
他們看出被毀壞的衣服價值不菲,怕我心痛之餘,向他們興師問罪,所以解釋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跟我道歉。
我搖了搖頭,輕聲說:“沒關係,謝謝你們了。”
接過那個袋子時,只覺得沉重不堪,好似有千斤重。
學校裡有一間咖啡廳,很是幽靜,終日放着清雅的音樂,也許是一首流水般潺湲的鋼琴曲,也許是天籟般迴響的提琴樂,但是相應的,價錢也要比外面貴出許多,畢竟在此間學校進出的學生,各個家世不凡,終日揮霍,不僅要高品質的享受,更追求消費所帶來的快感。
但是也並非沒有異類,就像是我。
第一次坐在以這種低沉的調子詮釋奢華的地方,比之周圍悠然享受的年輕人,我顯得格外侷促,但我的不安卻不是來自於這種侈靡的消費場所,而是放在手邊的,靜靜的紙袋。
竭力預想好臺詞,腦中卻始終亂成一團,攪在一處分不出頭緒,我愈發的急躁,可內心卻終是難以平復。當看到那個修長的身影和俊秀的面龐時,我的心便一直沉到了最深處。
低着頭,聲音輕得連自己都聽不到,我結結巴巴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末了,把紙袋向前推了推,然後一語皆無。自始至終,我都不曾擡頭,生怕看到一絲絲異樣的神情。
哪料他伸手就將紙袋拿下,放在腳邊,連看都沒看說:“因爲一件衣服而讓你這般不安,我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驚訝的擡頭,正望上一雙溫和如水的眸子,閃亮亮的,就像是夕陽下的泉水,閃爍着一池碎金。
我立刻說:“我會賠給你的。”
“不必了,一件衣服而已,不須如此介懷。”頓了頓,他說,“說這樣的話希望你不要誤會,可是像這樣的衣服,我真的一點也不缺。”
他只是說出了一個事實,卻照顧到了我的情緒,這不禁令我動容。心裡的重擔卸下了,我的情緒也漸漸迴轉,便說:“那我請你喝咖啡,就當作是道歉了。”
他笑:“這怎麼可以?跟這麼美麗的女生一起,理應是我請纔對。”
我堅持道:“不行,這次一定要我請,不然我不會安心。”
見我很是固執,他便不說其他,也不看餐牌,就對侍者說了一杯咖啡的名字。我拿着餐牌,很快就看到了那種咖啡,然後發現那是最便宜的一種。
他十指交叉,正笑盈盈的望着我,見我目中有些點點驚訝和些許疑問,便說:“這個咖啡很好喝的,你也可以試一試。”
合上餐牌,我也點了相同的味道,只片刻,兩杯香濃的咖啡就放在面前,那種甜甜的,混合着奶油的氣息飄散在周圍,瀰漫在齒頰旁,還未入口,就已覺得香甜韻繞。
耳邊響起一陣鞋跟踩踏地面的聲音,在這裡聽起來有些格格不入,眼神微斜,就看到一位高挑的美女出現在旁邊,淺淺笑着說:“這麼巧,在這裡碰到兩位。”
我一見是江雨薇,好心情立時減去一半,垂了眼簾不說話。不知爲何,她雖然在笑,但我總感覺那目光中,有些隱隱虎視眈眈的味道。
顯然他對她早就熟識,站起來說:“是啊,難得碰上,不如一起喝杯咖啡如何?”
江雨薇的視線流轉,落在我身上數秒,看到我只是一味輕輕攪動那乳褐色的液體,並不說話時,便笑了笑說:“我已經喝過了,正要走呢,就不打攪兩位了。”
正要轉身,她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一樣說:“週末我的生日派對,你不會忘了吧。”
“怎麼會忘呢?我連禮物都準備好了。”
“那就好。”她向下看着我,居高臨下的說,“你不如也一起來吧,人多熱鬧。”
我驚訝的擡頭,不相信的反問:“我?”
“對啊,記着要帶禮物,”她意味深長的說,笑得愈發開心,“我很期待呢。”說完,她昂首離去,像是一隻高傲的白天鵝,只是那鞋跟踩踏地面的聲明愈發響亮,好似那無辜的地板得罪了她,非要狠狠踩上幾腳才能消氣一般。
我呆呆的坐在那裡,拿着銀勺的手凝固了,連咖啡涼卻都不曾覺察。
“在爲禮物的事發愁麼?”
這個溫和的聲音將我遊離的神智喚回,我端了咖啡來掩蓋自己的失神,低低的“嗯”了一聲。
雖然跟江雨薇並沒有什麼來往,可是我還是對江家略知一二的。那個小姐是銜着金湯匙出生的,花錢如流水,世間新奇的東西怕早已看了個遍,尋常的禮物又怎樣入得了她的眼?不過是博人譏笑罷了。可是就憑我那打工賺得的錢,又能買到什麼貴重物品。
她擺明了要故意給我難堪。
他見我皺緊雙眉沉默不語,便揚了揚聲調說:“不如我幫你選禮物吧,雨薇喜歡什麼,我可是很清楚的。”
真是有苦說不出,他與江雨薇一樣出身豪門,眼界出手不知比尋常人高出多少,選出的東西必是上品,也必是超出我可以想象的範圍。
可是望着他溫潤如玉的笑容,以及眼角眉梢飛揚的神采,我卻怎麼也說不出拒絕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