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響了門鈴,過了一會兒門才被打開,空氣流動,帶來了香水,鮮花以及蛋糕的香甜味道,還有那震耳欲聾的音樂聲,爭先恐後的一齊涌出。
開門的正是這間房子的主人江雨薇。她的頭髮隨意的紮在一旁,用一次性的染髮劑染成深藍色,額發卻是暗紅色,與平日裡的端莊很是不同,很有些狂野的風格,眼睛,臉頰,以及手臂上都撒滿了亮亮的閃粉,隨着她的一舉一動閃爍着星般的光彩。如果是不相識的人,一定會認爲眼前的女子是在酒吧裡出沒的舞娘,而非堂堂江家的小姐。
她一眼就看到了他,立時笑靨如花,眼眸中的波光,盈盈欲滴,可是待視線落在我身上時,瞬間冷了下去,轉換之快,令人瞠目結舌。她交錯的望着我和他,很有些探詢的意味,漸漸就多了距離與不快。
“沒想到你們會一起來,”她扭動着腰肢向裡面走去,伸出手指勾了一勾,“進來吧。”
這明顯的輕慢令我面容一沉,倒不是爲了自己,原本也沒打算在她這裡大受歡迎,只是因爲自己,而讓他也受到如此不公平的冷遇,有些過意不去。我帶着歉意望向他,他卻像是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一般,笑容依舊優雅,伸出手臂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同樣是出身豪門,可是他的涵養不知比那個江大小姐強上多少。
走進去,待門關閉後,音樂聲霎時在牆壁上撞出無數的迴響,我不由皺了皺眉,但覺耳膜都要破裂,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適應。
房間裡已經有了十幾個人,除了幾個江雨薇的閨中密友,大半的人都是很陌生的面孔,男女參半。那些人與他皆是相識,先後過來打招呼,他也一一寒暄,雖然依舊微笑,可是禮貌的成分卻是居多,眼角眉梢是一種敬而遠之的距離。
我問:“都認識?”
他蹙了眉頭,抽空伏在我耳邊說:“只是認識,並不熟悉,有幾個是出了名的遊手好閒,不務正業,我爸爸還多次叮囑不要與這些人交往過多,也不知道雨薇怎麼跟他們混在了一起。”
很簡單,物以類聚,人以羣分。
他拉着我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江雨薇踩着快節奏的舞步走來,然後把自己扔進沙發裡,大張了雙臂喊道:“真痛快!”
她摟着他的胳膊,將尖尖的下巴抵在他的肩頭,眼神斜斜的飛上,望着他說:“禮物呢?”
還未等他拿出,江雨薇卻衝着我大叫道:“我要先看你的禮物。”
我從挎包中拿出那隻精緻的盒子,遞給她,儘量讓自己笑得自然:“生日快樂,希望你能喜歡。”
她的手臂越過他拿過盒子,打開的瞬間,眼中流露的是驚詫而欣喜萬分的神色。清楚的將其讀出,我暗暗鬆了口氣,看來能哄得她開心了。
可是下一秒,她的面色寸寸陰沉,眼角挑了挑,閃出一絲凌厲。
她把那副精美的耳鑽拿在指間,微微轉動了,就映出萬般光華。“這可是寶瑞祥今年新款限量的耳鑽?”她有些懶懶的說,但目中卻閃動着隱隱的利刺。
“是。”我老老實實的承認,放在膝蓋上的手心冒出了冷汗。
他用眼神示意我安下心來,對江雨薇說:“我可是對我們家的東西很有信心的,女孩子都會喜歡,要不要我幫你戴上?”
她卻沒動,接着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價錢應該是不低吧,你怎麼有這個能力?”
我張口結舌,無言以對,求救的望着他。他忙說:“她想買下來送給你,所以我就看在大家都是同學的面子上,算得便宜了些。”
她冷眼斜睨着他:“想不到你們的交情已經這般深厚了,連她給我買禮物,你都要幫忙。”
他的眼神閃了閃,正欲解釋,這時卻有一個化着誇張煙燻妝的女孩子,手執兩杯紅酒,搖搖晃晃的走過來,口齒已然不清的說:“來來來,喝酒喝酒。”
江雨薇起身,向前探了身子,伸手去接,口裡說道:“你看你,喝了那麼多,小心一會兒醉倒路邊,我可不管你。”
那個女孩子大約真是有了六七分醉意了,聽了這話也不答言,只是嘿嘿的笑着,正站在我的前面,等她來拿。
不知是這個女孩子醉得太過厲害,還是江雨薇有些心急,兩人的手碰在了一起,一隻酒杯打翻了,潑濺出來的酒液不偏不倚,全部灑在了我的裙子上。
我驚呼了一聲,慌忙站起,下意識的去擦拭那紅色的液體,可是卻是無法擦去了。那紅色的污跡迅速擴大,像一處傷口,在純白的底色上,觸目驚心。
江雨薇“哎呀”了一聲,捂住口,眼睛卻分明含着絲絲笑意:“紅酒最難清洗,恐怕是不可能洗掉了,真是可惜了這條裙子。”
我怒目而視,方纔我看得清楚,絕對是她故意所爲!
她對我的憤怒視而不見,輕描淡寫的說:“不過沒關係,大不了我賠你一件也就是了,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這句明顯的侮辱深深激怒了我。
也許在她眼裡,這條裙子並不貴重,但卻是我最好的一件衣服,我拿出自己最好的東西來參加這種無聊至極的派對,卻得不到與之等同的尊重,不能不令人怒火中燒。
她坐在沙發上,玩弄着自己的小指,悠然已極,眼角卻流露出明顯的不屑與挑釁。
就在我的怒火將要迸發的前一瞬,他不着痕跡的拉了拉我的衣角,示意我坐下,然後笑着對她說:“雨薇,你也太不小心了,可不能有下次了。”
目光觸及到他,她的神情就柔和下來,嬌笑道:“知道啦。”然後就站起來,重新加入那羣魔亂舞的行列。
我復又坐下,氣息猶自不平,面頰如同火燒。他說:“算了,雨薇就是這樣的大小姐脾氣,不要跟她較真,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望着他混合着些許懇求的目光,我終是不忍駁了他的面子,默默點了點頭,內心卻是分外苦澀。
在家,我亦是父親的掌上明珠,他從來都沒有大聲呵斥過我,不肯給我半分委屈,可是現在,我卻在這裡對他人低聲下氣,處處忍讓,將自己的底線一退再退。
拼了全力要進入這個城市的大學,難道只是爲了這些?
念及此處,忽然有些悲哀。
看了看裙上的污跡,從沒覺得哪一塊污痕像這樣刺目,我對他說:“禮物也送了,我想先回去了。”
“還是過會兒我送你回去吧,”他低頭瞥了一眼我的裙子,立刻移開視線,“你這個樣子,出去也不太方便。”
我執拗的說:“可是我真的不習慣有的人仗着自己有錢,就高人一等。”
他苦笑了一下,明白我的所指,但還是勸阻道:“剛來就走也太不給人面子了,這樣吧,再過一會兒我們就一起告辭,反正我對這種場合也不太適應。”
顧及到他的顏面,我壓着滿腔的怒火,坐在那裡煎熬的等待。
這時,有一個女孩子跑過來,硬要拉他去跳舞,他應該認識那個女孩子,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還是禮貌的答應了。待他們步入舞池後,嘈雜的音樂停了,轉而換成輕柔的曲風,那個女孩子遂將頭放在他的肩上,緊緊摟着他輕緩的邁出舞步,他則一臉尷尬的將手放在她的腰上,隨着她的步子移動身體。
待我們的視線相對時,他就對着我抱歉的一笑,滿是被強迫的意味,看得出他並不願這樣,可是自始至終,他都不曾說一句拒絕的話。
正無聊的左右環顧,江雨薇卻坐在我的旁邊,笑盈盈的說:“生氣了?”
被這般一問,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說:“沒什麼。”
“我知道剛纔自己太冒失了,也沒注意言辭,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可不希望看到有客人不開心。”說着,她遞過來一杯可樂,“我以可樂代酒,就當作是道歉了,好不好?”
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平時頤使氣指的江家大小姐,何時變得這般大度?幾乎變了一個人。
不禁有些感動,我接過那杯可樂,微笑着說:“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也有些反應過度了。”說完就將杯中液體一飲而盡。
見我喝光,她接過空杯子說:“我肯定你能過不同尋常的一天。”她的眼睛笑得彎彎的,裡面閃爍的光芒很神秘,脣邊是促狹的味道,很像是惡作劇的孩童。
來不及解讀她的神情,我就感到頭開始昏昏沉沉的,就像是強大的睡意撲面而來,可偏偏又睡不着,耳邊有聲音尖利的鳴叫着,吵得我頭痛欲裂,沉重而強制的壓迫着神經。
輕柔的音樂聲在我聽來擴大了幾倍,然後被狠狠的拉長,就像是無數次碰撞牆壁所組成的回聲,交織在一起衝擊着我的耳膜。努力想睜開眼,卻只能撩開一線,眼前的一切皆是模模糊糊的不清楚,事物彷彿消散了輪廓,和周圍溶在一起,卻又保持着自己的大體形態。我竭力閉了閉眼,想讓自己看得更清些,可是頭卻因此而疼得更厲害了。
迷迷糊糊不知有多久,就聽見旁邊有人的高聲說話,聲音越來越大,似乎是在爭吵,我微微轉動了下頭,只這個動作就已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眼睛睜開一線,正看到一張臉靠近,焦急的說着什麼,可是我一個字也聽不清,只好動了動嘴脣,發出一個類似睡夢中的“嗯……”。
然後就感到身體離開了沙發,原來是那人將我抱起,快步向門外走去。我尚暗自驚訝,自己並未喝酒,怎會醉得這麼厲害,便掙扎了一下,想要告訴別人我能自己走,可是雙手卻無力的垂下。那人將我抱得緊些,爲了讓我舒服些,還特意把我的頭靠在他的胸前。我閉着眼睛,也能清楚的聽到那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