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站在門階上時,我還是無法消除內心的驚慌,好讓自己表現得如同往常一般自然,第一次穿的晚禮服也讓我感到渾身不自在,連腳步都邁不出。
這件華貴的衣服,是我主動請求他買下的,雖然總覺得像是虧欠了他,可是我不能再一次讓他在母親面前丟臉。
他握緊我的手,走進那富麗堂皇的大廳,剛一進去,裡面無數的光華璀璨至極,令我眼花繚亂。細細望去,才知那華彩皆來自女士名貴的珠寶,以及男士腕上典雅的手錶,隨便拿出一件,都會令我窮其一生,也難以企及。
偷眼望着他,俊朗而炫目,偏偏又含蓄而內斂,就像是流過江南水鎮的河流,靜靜的流淌,不昭示於人,卻又不隱藏民間,悄無聲息的流出柔軟的線條,卻又波光瀲灩,將大半的風情溶入懷中。
這種自出生便具有的氣質,從容且華貴,並不是靠着錢財所能製造的,而是數代的積累,是身份的象徵。
每當念及此處,我都深深的感到和他之間的差距,那是一條巨大的橫溝,不是憑了少年意氣就可以逾越的。
可是現在卻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因爲我看到了他的母親正雅雅的坐在一旁,而她的旁邊,正是江雨薇。
在我看到她們的同時,她們亦發現了我。江雨薇不屑而憤恨的瞥了我一眼,然後就轉過目光,似乎多看一眼都是對自己的傷害,而他的母親則淺淺笑着,招呼我們過去,好像上次的不愉快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走過去,我禮貌的問她好,同時也儘量笑得自然去問候江雨薇,江雨薇只低着頭喝茶,連眼皮都不曾擡一下。
他怕我尷尬,就說:“雨薇,寧環問你好呢。”
這時她才擡了頭,驚呼道:“你剛纔跟我打招呼了嗎,我怎麼沒聽到?一定是你聲音太小了,可千萬別放在心上啊。”
一旁優雅的貴婦只是笑着望着我們,那神情不曾有一絲變化。
我只好說:“沒關係。”
幹坐了一陣,大家皆無話語,氣氛甚是尷尬。我求救般的望了他一眼,他會意,便拉我起來說:“跟我跳一支舞吧。”
我心歡喜,學着人家的樣子,儘量優雅的將手放在他的手心。見此情景,江雨薇嗤之以鼻的“哼”了一聲,他母親卻斜睨了她一眼,像是在責備。
但我現在滿懷了幸福感,不由喜上眉梢的回望了江雨薇一眼,有種勝利者的促狹。
終於也能有機會,煞煞這位蠻橫千金的威風。
隨着輕柔的音樂,我們翩翩起舞,這般近距離的接觸,時間一長就難免浮想聯翩。我的臉有些紅了,他知我的心思,卻故意問:“怎麼了,臉紅得好像西紅柿?”
我抿了抿脣角:“今日覺得你分外的有姿色啊。”
他說:“那不如離得更近些,好讓你看個清楚。”
說罷,環在我身上的手微微加力,就要將我拉得更近,我紅了臉,覺得很不好意思,就輕輕掙扎着向後退步,誰知道腳下不曾留神,擡足就踩上他那黑亮的皮鞋。
他一皺眉頭,笑意就浮上脣角。我搶在他的嘲笑之前,迅速揉上他的頭髮,說:“你的頭髮亂了。”
他無奈的瞪着我,趕忙整理了頭髮,叫苦不迭:“你是在報復?”
我趁機從舞池中出來,坐回椅子上,一臉壞笑得看着他走來。
正在這時,他被人拉走了,說了一陣後,他俯身對我說:“我那朋友不太習慣這種場合,躲在樓上不肯下來,我去看看他,很快就回來,你就陪着我母親跟雨薇聊聊天”。
說罷,放在我肩上的手不着痕跡的用了用力,我明白他是讓我使出渾身解數,哄他母親開心,便點點頭:“你放心好了。”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後時,那雍容的婦人對我說:“寧小姐,我到底是上了年紀,不便走動了,你能不能幫我跟雨薇拿兩杯橙汁?”
這柔和的話語雖然不及江雨薇那般明顯的頤指氣使,但本質還是一樣的。
因爲剛剛答應了他,所以我立刻起身:“稍等。”轉身去鋪着潔白餐布的桌子上拿了兩杯橙汁,回頭正看到她把一件東西交給江雨薇,離得較遠,看不清楚,只捕捉到了一閃而過的光華。
江雨薇接過後,緊緊握在手裡,遙遙望了我一眼,滿是期待與欣喜的光,隨後就匆匆離開了,消失在好似迷宮一般的長廊盡頭。
我專心對付着手中的橙汁,以免灑濺出來,這原本很簡單的動作,現在竟然完成得無比困難,要知道對於一個初次穿細細高跟鞋,還要儘量與身上的禮服配合,走得儀態萬芳的人來說,真的不太容易。
終於將一杯橙汁完好無損的放在她的手中,我不由鬆了口氣,她卻並不喝,而是順手放在身旁的桌子上,對我和藹的笑道:“寧小姐,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但這裡不太方便,能不能隨我去別處?”
不能拒絕,我只好跟着她,走出大廳,一直走到一片花園中。那花園在整座建築的後面,擡頭就能看到樓上的窗口,有燈光從其中的幾扇中流淌出來,但灑下來後已然黯淡許多,所以花園就沉浸在一片暗影之下。
她環抱着雙臂,有種居高臨下的氣勢:“寧小姐,我是個心直口快之人,也就不繞彎子了。你能不能主動離開我兒子?”
事先就預想到了這種情況,所以我並不慌張,篤定的說:“伯母,我愛他,真的無法答應您的要求。”
“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以前就經常遇到像你這樣的女人。”她冷笑道,“說吧,你要多少?”
我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她指的是什麼,不由漲紅了臉,分辯道:“我想您誤會了,我不是爲了錢纔跟他在一起的。”
“胃口還不小嘛,”她顯然沒把我的辯辭放在心上,“我答應你,只要你開一個價錢出來,不管多少我都給你。”
受到這般的侮辱,我也不再像先前那樣客氣,冷冷的說:“我要的錢,您恐怕給不了。”
“笑話,”她哼了一聲,“你倒是說說看。”
我一字一字的說:“我如果嫁給他,那麼即便是離婚,也能分一半財產,您大可以算算有多少。如果我們可以一直生活下去,有了孩子,那麼大半的家產都是孩子的,也可以說是我的囊中之物吧,這又是多少?”
她氣得說不出話,我看不清她的面色,但猜想一定是煞白,所以就帶了一副打勝仗的輕鬆口吻說:“我不傻,如果是單純爲了錢,那我就更不能跟他分手了。”
半晌無言。良久,她才點點頭,冷笑道:“好,好,寧小姐,這可是你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