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料到裡面會有另外一個人,愣了愣,張張口不知該說些什麼。我握着橙汁的手也僵直在半空中,不上也不下,像是定了格。
鍾燁祺關好大門進來,對鬱君黎說:“寧小姐,你們見過的,忘記了?”
這句話就像是有什麼咒語,使這幅固定的畫面重新流動,鬱君黎這才走過來,臉上依然是那樣溫文爾雅的微笑,伸出手:“寧小姐,我們又見面了。”
我放下杯子,象徵性的和他握了一下,感到指尖被冷凝的橙汁染成一色的溫度:“鬱先生,沒想到在這裡會碰到你。”
他的目光向下移了幾寸,閃現出驚訝的光,然後又禮貌的將視線上調,多了幾分其他的味道。我才注意到自己還未換衣服,依舊穿着那件所謂新的浴袍,頭髮也未加打理,只胡亂綰了紮在腦後,這副尊容想讓人不胡思亂想都難。
我心裡暗罵鍾燁祺害人不淺,但表面依然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半分異樣與解釋都沒有,因爲在這種時候,辯解無疑於此地無銀三百兩。
鍾燁祺拉開旁邊的椅子,招呼道:“坐啊,我們正在吃早點,你要不要一起?”
他用了“我們”這個詞,彷彿我變成了像他一樣的主人,一起招待到來的客人。
鬱君黎也不客氣,在餐桌的一端坐下了,但我看出他的笑容中,有點點尷尬跟促狹的味道。他笑着對鍾燁祺說:“沒有打攪你們吧。”
“有一點。”鍾燁祺塞了滿口的三明治,含含糊糊的說,“所以今天的費用你要全部擔下來。”
鬱君黎削向他的後腦:“唯利是圖的傢伙。”
兩人有說有笑,看起來關係極好,唯獨我,低着頭,一語不發。
從潔淨的餐桌上,我能看到鬱君黎的倒影,眉目宛然,一如當年,只是多了幾分成熟,而那內斂與沉靜卻是始終未變。
無論是誰都好,我唯獨不想讓他撞見這一幕,心生誤會。過了這麼多年,我以爲自己可以待他如尋常人,卻無奈的發現,他的影子下面,始終是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可是看到他,那個地方就會一陣一陣的痛,他的音容笑顰彷彿化成了一把利刺,一下一下的刺向心底,力道並不大,很輕很輕,就像是不願讓我忘記般的細水長流。
我終於明白,自己不可能視他爲不相干的路人,因爲內心深處的傷痕,是由他一手造成,使得那最柔軟的地方,也變成了最痛的禁區。
“阿昕,今天你也一起去吧。”鍾燁祺興致勃勃的說。
我一愣:“去哪裡?”
“去打高爾夫啊,”他奇怪,“剛纔我們說的,你都沒聽到?”
“大約是昨晚睡得太晚了,所以現在頭還有點暈暈的。”
我剛說完這句話,就恨不得把自己掐死。
找什麼藉口不好,爲什麼偏偏找這個暗有所指的理由!本來想爲自己的分神扯謊,卻說出這種更加令人浮想聯翩的話,我真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偏偏鍾燁祺不解其意,火上澆油的驚呼:“阿昕,你睡得不好嗎?怎麼我不知道?大概是我昨晚太累的緣故吧。”
我瞪了他一眼,目光鋒利宛若小李飛刀,而他自顧對付着美味火腿,對我的橫眉冷對絲毫不放在心上。
就這樣,在我和鍾燁祺這般“一唱一和”下,原本極其純潔的話語也變了顏色。
鬱君黎眯了眼睛,一副瞭然於心的模樣,笑着說:“寧小姐,一起去打高爾夫吧,有你這麼美麗的女士相伴,我們必定竭力表現。”
“可是我不會……”
“沒關係,我可以教你,”鍾燁祺拍着胸脯保證道,“我可是國手水平。”
我看了看他,又望了望鬱君黎,後者的目中有着點點期待,促使着我快做決定,最終我點了點頭,鍾燁祺歡呼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