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說高爾夫是貴族的運動,這句話一點也不假。
加入一個高爾夫球俱樂部,終身會員證最少就要十五六萬,每年還要交七千元左右的管理費,而這僅僅是普通俱樂部的水準。當我望向這間豪華的會所時,就什麼話也說不出了。
球場上也有十幾位女性,皆戴了亮晶晶的墨鏡帥氣的站在那裡,相較她們瀟灑揮杆的樣子,我的姿勢就着實笨拙了。
鍾燁祺站在一旁充當教練,一點一點耐心指導:“雙腿與肩同寬,腿微曲,身子向前傾,握杆時手臂伸直……對,就是這樣,再放鬆點,身子不要太僵硬。”
可說得容易做起來難,我一杆揮出去,連球都沒有碰到。鍾燁祺見我不能領悟,索性站在我身後,雙臂環住我,握住了我的手。
我的身子一僵,卻聽到耳畔有人說:“放鬆,放鬆,大庭廣衆之下我又不能對你怎麼樣。”
此言一出,我的臉驀地燒紅,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愈發的窘迫。由於太過緊張,我揮杆的時候用力過猛,肩膀竟然撞到他的臉上,很重的一擊,衝撞過後,我的肩膀就已經開始麻麻的疼。
鍾燁祺捂着面頰,半天沒說出話。我膽怯的問:“怎麼樣?”卻又不敢聽他講話,怕他一開口吐出一顆帶血的牙齒。
還好,他並沒有遭遇到如此慘狀,揉了半晌臉頰後說:“沒關係,再來。”
我放棄的轉身,看到鬱君黎兩杆就將球打進洞裡,嫺熟的技術博得衆美女欣賞的目光。我說:“我還是找教練吧,你教我的話就不能玩得盡興了。”
“難道我教的不好?”
我咬了咬牙,索性說了實話:“你不是教的不好,而是面對着你,我無法專心練習。”
他明白了,目光閃了閃,說:“那好吧,我先過去了。”
跟着教練學習了一陣,姿勢倒是像模像樣了,但準確度還是低的嚇人。恰巧這時鐘燁祺聽電話,隨口對我說:“你先幫我打一杆。”
我戰戰兢兢的立在那裡,如臨大敵,教練員提前退出危險區,我瀟灑揮杆的結果就是……讓鬱君黎輕鬆領先了四杆。
鍾燁祺回來,都看傻了。而鬱君黎則笑呵呵的抱拳當胸:“承讓,承讓。”
最後鍾燁祺落敗,負責請客,而鬱君黎則包下打高爾夫的費用,當我得知一場球的消費時,直吸冷氣,心想這種運動真是奢侈。
鍾燁祺帶我們去了一家西餐廳,極有情調,臺上還有人彈鋼琴,據說聘用的皆是著名音樂學院的學生。我對鋼琴只是略懂皮毛,僅會彈幾首小步舞曲,但即便是以我這樣的水平,也知道這裡的鋼琴師技藝的高超。
鍾燁祺突然來了興致,說:“我彈一曲,如何?”
我驚訝:“你還會彈鋼琴?”
“那當然。”他說得一副氣壯山河的樣子,揚手叫來主管,低語了幾句後就走向那架黑色的鋼琴。
在旁邊坐下,一束柔柔的光恰到好處的灑在他的身上,模糊了輪廓,但又有着淡淡的光暈,令人恍覺那束光是自他體內發出,很美的一幅畫面。
鬱君黎笑着對我說:“燁祺的音樂天份很好的,當年他第一次接觸鋼琴的時候,我已經學了幾年,但他反而後來者居上,連老師都讚不絕口,很惋惜的說如果從小就開始練習,他極有可能在鋼琴上取得造詣。如果換做我,一定會覺得很可惜,想着要是早些練就好了,白白浪費了這麼好的天賦,可他並不在乎,只笑着對我說沒想到自己還有這種本事啊。”
他像是想起了好笑的事情,脣邊不由浮上一抹笑:“那時他學鋼琴是被逼的,有了機會就蹺課,還拜託我幫他瞞着鍾伯伯,被發現後他就被燁瀚責罰,也連累了我,可他還是不知悔改,整日說學鋼琴無非是增加一點魅力,好去吸引女生。有次校園聯誼,他拉了我四手連彈,果然引來衆多美女的關注,他喜滋滋的說,鋼琴也就這點好處了。”
我試探的問:“你們……認識很久了?”
“有十幾年了,”他低婉了眉目,像是陷入了回憶,“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是在鍾伯伯的家裡,他看起來很拘束,像是對周圍的環境很不適應。那時我還想,不知從哪裡來的這麼一個拘謹的孩子,誰想到日後會變成這種性格啊。”
是的,鍾燁祺的性格無拘無束,但卻是在原則的限定之下。
“有時我很羨慕他啊,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我就不行……”他凝視着眼前虛空,眼神虛無而飄渺,像是穿越了時空的阻隔,一直到了他人無法企及的地方,“我無法像他一樣隨性而爲,以至於錯過……”
他醒悟自己說得太多了,將下半句話扼在喉間,帶着絲絲歉意說:“對不起,我好像說了一些奇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靜靜的說:“錯過就是錯過,你也無需介懷。”
他驚訝的望着我,我才意識到,自己的心智也在不知不覺間跨出了安全的範疇,淡淡的一笑說:“女人的直覺告訴我,你有一些事放不下,所以我只是想說出自己的看法。”
“謝謝,跟你聊天總是很愉快。”
他頓了頓,說:“寧小姐,恕我冒昧的問一句,我們以前可曾見過?”
“爲什麼這麼說?”
“因爲你的聲音,很像我以前的一位朋友……”
說到這裡,他也覺自己的話很是唐突且怪異,便解嘲的笑着說:“算了,也許是我想太多了。”
我嫵媚的彎了脣角:“鬱先生,你以前當然見過我,在那次舞會上。”
他笑着點頭,我則一點一點喝乾了面前的礦泉水,沒有嚐到甜,停留在舌尖的感覺,反而有着淡淡的苦澀。
鍾燁祺彈了一曲《水邊的阿狄麗娜》,這首曲子我並不陌生,在西餐廳裡經常可以聽到,但大多放的都是CD,聽人現場演奏這支曲子是第一次。
他顯然對此熟捻於心,不看樂譜也彈得很是流暢。靜靜的聽着,我彷彿透過琴聲,看到了那個引發作者靈感的水邊女子,美麗動人,宛若不食人間煙火,又好像看到了那尊美麗不可方物的雕像,在她的面前的,是國王癡癡的眼神……
是怎樣的愛戀,才能感動天神,願施展神力,將那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變成活生生的女子,伴那國王共渡餘生。
從此白頭偕老,一生幸福美滿,——這是存於童話的結局。
如果國王發現那看起來聖潔而光彩照人的雕像,在變成女子後,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完美,他又會怎樣?
他還會一如既往的保持着那熱烈的愛戀,對那女子不離不棄嗎?
抑或是在時間的長河中,慢慢消磨着那份期待與憧憬,直到那個女子再也無法吸引他的目光,而心生疲倦呢?
而那個爲愛而生的女子,一旦失去了這份生命的來源,又該如何?
是如凡人一般鬱郁老去,還是重新化爲一尊雕像?
也許她會選擇後者,因爲她發現,有些人有些事,永遠是遠遠觀望,只看表面,纔會更美好。
因爲有的人,他愛的僅僅是表面,並沒有做好連同光彩照人下的影子一起愛的準備。
只可惜,世間的女子大多不明此理,或是明白了,卻心存僥倖,幻想着自己與衆不同,而飛蛾撲火。
比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