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星光閃 第七章 我是聰明人

破爛的桌椅,灰漬酒痕,一片髒污,當水忘憂往這裡一坐,安然自若的神情,整個人渾然似在花甫之中,分外的耀目。“顧老但請安心,風大俠三年來,久居金沙境內,日日飲酒,光酒帳都欠了一身,從未踏離這裡半步,與她的確不曾相見過,而且,風大俠見多風靈國的豪強,是如何欺凌金沙國人,想必,也不會相助風靈國人。”

風浩然一語不發站起來,把桌上的酒壺往懷中一拋,和其他人一樣,退到路邊角落,靠樹席地而坐,拿着酒,繼續喝。從頭到尾,他連眼皮也沒擡一下,就算被水忘憂叫破身份,神色也漠然得很。

雲鳳弦輕笑聲,對顧成水和秋大頭拱拱手,渾然不在意的道:“兩位該吃吃,該喝喝,這樣像門神一般,立在邊上,太有壓迫感了一點點。”

兩個人根本不理會雲鳳弦的說話,皆是板着臉皮瞪着眼,一聲也不出。

雲鳳弦悶咳一聲,眼光看着水忘憂,水忘憂但笑不語。

雲鳳弦見他這模樣,翻個白眼,也不再理會,提高聲音喊道:“有沒有人招呼啊!我都坐了這麼久了。”

小小的路邊攤,也就是有個老人在茅草屋那裡來去奔忙,雲鳳弦他們一幫人一出現,這個老人也遠遠躲到一邊,儘量把全身縮成一團,以免引人注意。聽了雲鳳弦這一聲叫,老人不得不站起來,走過來。他努力要走快一些,卻又一邊走,一邊哆嗦,遠遠地衝雲鳳弦跪下:“給大爺請安,小人這裡實在沒有什麼好東西,怕不能讓大爺滿意。”他的聲音裡,有抑制不住的顫抖。

雲鳳弦怔了一怔:“我只是想吃點東西,你這是......”她一邊說,一邊站起來。

顧成水挺身阻擋在雲鳳弦的身前,讓她無法過去把人扶起來。

雲鳳弦皺了皺眉,水忘憂亦在旁低聲說道:“我們一看就知道不是金沙國的人,他們受異國人的欺負太多了,你去扶他,他更嚇得厲害。”

雲鳳弦沉了沉氣,儘量讓聲音柔和道:“老丈人,你別擔心,我從不挑嘴,你有什麼吃的、喝的,拿出來就好,快快起來吧!”

老人顫抖着起身,轉身道茅篷裡手忙腳亂一番,才顫巍巍端出幾樣東西——一碗稀得簡直可以照出人影的粥,一小盤乾乾癟癟的花生米,一瓶光聞味道,就知道不是什麼佳釀的劣酒。

雲鳳弦卻並沒有注意端上來的東西,他只看老人的手。這正是所謂皮包骨頭,倍覺觸目驚心。

雲鳳弦心裡突然有些難過,低頭看着桌上的食物。這已是這路邊小攤能拿出的最好的東西了,可憐的老人,唯一能做的,只是找個邊角沒破的碗和盤子,然後拼命擦乾淨一些。

雲鳳弦吸了一口氣,喝一口粥,然後挾一粒花生米,在嘴裡嚼一嚼,不知道是不是花生米爛了,有點苦味。她盡力很自然地笑笑:“很好吃啊!”

老人垂下了頭,臉上滿布的每一條皺紋,漸漸鬆弛下來。

雲鳳弦看看水忘憂,淡淡地道:“給他賞錢。”

水忘憂笑了笑,掃了雲鳳弦一眼,道:“你身上總還有之前的東西吧!”

“我的錢袋早被你們搜去了,衣服上的飾物的確貴重,但正因爲太貴重,給了他,只怕不得益,反招禍。”

水忘憂沒料到,雲鳳弦想得這樣深,看他一眼,也不說話,掏出一大錠銀子。

雲鳳弦一伸手,攔住了他的手,“我知道你不缺錢,也不小氣,不過,這樣一大錠,在這個貧窮的地方,只怕還是害人,他可能連用都用不出去,你掰碎了吧!”

水忘憂笑一笑,雙手一合,再鬆開時,已把十幾個散碎銀團子扔在桌上:“你拿去吧!”

老人全身顫了一顫,不敢正視桌子,小心地偷眼看着。

雲鳳弦放輕嗓子說道:“拿去吧!當賞你的。”

老人猛得又跪下磕頭:“小人不敢。”

水忘憂搖了搖頭,悠悠道:“他們被貴人們戲弄怕了。”

一股無名火猛得往雲鳳弦頭上衝,她把桌上的碎銀抓起拉開,繞開秋大頭,對顧成水的冷臉狠狠瞪了一眼,然後走到老人身邊,把碎銀往他懷裡揣:“叫你收着,你就收着,再這樣我就生氣了。”

粗劣破爛的布料傳到指間的感覺,讓人一陣心酸。雲鳳弦坐回位子,拿起酒瓶,也不倒,直接喝了一口。火辣辣的感覺從心中一直升上來,害得她猛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老人嚇得又趴下去磕頭。

雲鳳弦見狀,掙扎着說道:“你......別......”強烈的咳嗽,讓她語不成聲。

水忘憂站起來,走到雲鳳弦身旁,溫柔地幫他拍背撫胸,姿態親切,卻低聲在他耳邊說:“看到這種情形,你有什麼感覺?強大風靈國的君王,你可知道,你國家的強大、百姓的富有。是建立在多少人的痛苦上的?”

雲鳳弦咬咬牙,正要說什麼,耳邊卻聽得馬蹄聲響。她擡頭看去,見前方大道上,五匹馬正慢吞吞的過來。馬上的人錦衣華服,揮鞭談笑,隔得老遠,就聽得到他們說笑的聲音。

趴在地上的老人顫抖得更加厲害了,而水忘憂的目光瞥了他們一眼,悠然笑問道:“看得出他們是什麼人嗎?”

雲鳳弦凝視着那些漸漸接近的人,衣服的式樣異常眼熟,慢慢道:“是風靈國的人?”

“對。”

“使團?”

“錯,風靈國的使臣出行,前呼後擁,清道擾民,至於極點,豈是這般等閒。這些,不過是風靈國使臣府中,聽使喚的下人罷了。”

他們正在說話之間,幾匹馬已經到了近前。

馬上男子看到趴在地上的老闆,不知是誰哈哈大笑一聲,一不下馬,兒不掉頭,忽的縱馬奔騰。老者驚得抱頭滾躲,霎時間四周桌翻椅倒。

雲鳳弦眉頭一皺,一按桌子就想站起來。

顧成水在旁邊冷笑一聲,哼道:“自身難保,還管什麼閒事?”

秋大頭直接把手按在雲鳳弦肩上,惡狠狠地道:“你不是想鬧事,然後脫身吧!”

雲鳳弦咬咬牙,忽的揚臉對坐在遠處角落喝酒的風浩然大聲喊道:“你不管嗎?”

風浩然無聲地把一杯酒倒進嘴裡,依舊連頭也沒擡。

水忘憂輕輕嘆息一聲:“遙想先生當年笑傲江湖,持浩然氣,管不平事,而今落寞至此,實在令人浩嘆。”

幾個風靈國人本是想取取樂就走的,沒想到老人翻滾躲避之間,懷裡的碎銀子落了一地讓一人錯眼間瞧見,忽的冷笑一聲道:“好歌老賊頭,開家店也不老實,哪裡偷來的錢財。”其他人也都下了馬,圍了過來。老人顫抖着想要避開,卻哪裡閃得開去,眼看着被人一把揪了起來,掄圓了胳膊,對着他蒼老的臉打下去。

雲鳳弦猛得大叫一聲,喝道:“住手。”騰的站了起來。

顧成水又是一聲冷笑,“自身難保,還要管閒事。”

那幾個風靈國人聞言紛紛回首,見雲鳳弦衣服華麗,倒也沒有太無理,只是領頭的冷哼了一聲:“你是什麼人,敢管我們的閒事。”

雲鳳弦臉色鐵青地道:“我是從風靈國地來的客商,他的銀子是我給的,你們不要胡亂冤枉人。”

幾個人哈哈大笑起來,那領頭的拾起一塊碎銀子,在手裡慢慢拋玩着,一邊說道:“原來是有錢得沒處花的客商啊!這麼有錢,怎麼不見接濟接濟我們這些遠在異國爲使,日子緊巴巴的本國人?”

旁邊一人更是笑着用馬鞭的柄輕輕敲敲老人的頭:“這麼說,使我們冤枉你了,要不要我們給你賠罪?”

老人渾身戰慄,軟倒在地上,不斷磕頭:“小人有錯,小人有錯,求大爺們大人大量饒了小人。”他自然是有錯的,錯在他的國家軟弱無力,錯在他貧窮低賤,這已是大錯特錯,無論遭遇什麼,除了叩頭請罪,哀叫求饒,還能再做什麼?

雲鳳弦臉色青白,雙拳緊握,不知不覺把牙關咬緊。她這一世最恨這些個以強凌弱之事,如今更是親眼見到這種情形,雲鳳弦心中只覺一片憤慨。大喝出聲道:“風靈國王讓你們到這裡來,就是爲了讓你們欺凌這些無助百姓,讓他們視風靈國人爲仇嗎?”

“你也太多管閒事了。”領頭那個華服男子,惡狠狠瞪了雲鳳弦一眼,“怎麼,看樣子,你們也有好幾個人,就爲了這個老頭,想過來跟咱們過不去,是不是?”

顧成水冷笑道:“你們要幹什麼是你們的事,不要扯上我們。”

水忘憂淡然地看着雲鳳弦的身影,“這裡有位名揚五國的俠客,尚且袖手旁觀,我這等名不經傳之人,自是不敢亂管閒事的。”

他說話間,眼神溫柔看着雲鳳弦。自他認識雲鳳弦以來,這個傢伙一向是胡作非爲,飛揚跳脫,仗着的,無非是有保鏢在側、官府助力,想幹什麼都不用擔心後果,不必害怕應付不了。而今,她孤寂一人,階下爲囚,武功又是微末之流,到底還有沒有勇氣肆意而行。

雲鳳弦卻根本連猶豫也沒有,猛得一掌拍在桌上,大喝一聲:“你們不管,我來管!”她內力並不高,但這一聲響,確實是用盡全力發出來的,竟是震得諸人俱神色微動,那幾個圍着老人調笑戲弄的風靈國人,動作微微一僵。

本來在角落裡喝酒的風浩然手上微微一頓,杯中酒溢出大半。這一聲喝,凜然風骨渾天而成。恍惚中,熟悉得好像在昨天,他也曾這般爲不平之事,振劍而起,朗聲而喝:“你們不管,我來管!”彷彿,一切都在昨天,彷彿......殘霞滿天,清風徐來,惡人施虐,英雄振臂。那樣的鋒芒,那樣的慷慨激昂,簡直就是一個可以永留青史的英雄姿勢了。可是,這種震撼只保持了一瞬。

因爲下一刻,雲鳳弦已經猛得捧起剛纔拍下去的右掌,哀哀呼痛,面青脣白,額上還冒出一層冷汗。

風浩然目瞪口呆。。。

幾個風靈國的人,開始還是一愣,見發雲鳳弦這般模樣,不免哈哈大笑。笑聲還未絕,忽覺眼前一黑,勁風入耳。反應快的,驚慌後退,反應慢的,根本連應該幹什麼都不知道,就覺得臉上一陣火辣辣,一時天旋地轉,頭暈目眩,整個身體往外飛了出去,砰然落下,灰塵四濺。

原來是雲鳳弦藉着他們大笑輕敵的一瞬間,猛得急掠而來。她功夫雖談不上最好,但比這幾個仗勢欺人的惡徒,倒是隻高不低。雲鳳弦一躍撲進,那領頭的動作快一些,連忙後退,其他人根本還來不及有任何動作,雲鳳弦已是一腳踢出,踹的一個傢伙慘叫一聲,跌出好幾步去;右手一抓,抓住一人,猛然一甩,甩過近一丈的距離,才重重跌下;左手一伸,擒住一人的腕子,輕輕一送,把人推出三四步,同時也奪過他手中的馬鞭,猛然一揮,兩個人都被鞭子抽倒。那領頭的人,才退了一步,定了定神,就見四個夥伴,兩個遠遠跌開,動彈不得,兩個人被馬鞭打得趴在地上,摸着腦袋,蜷作一團。這傢伙原本無比囂張,鼻孔朝天的臉,立刻變得一片慘白。連裝腔作勢地大吼幾句“你好大膽”或是“知不知道得罪我們的後果”這樣的話都沒有,他第一時間,轉過頭,向他自己的馬跑去。

雲鳳弦一肚子悶氣,哪裡容得他跑,大喝一聲:“哪裡走?”她手中的長鞭一抖,鞭梢穩穩地纏住那傢伙的腳,那人即時跌個狗吃屎。等到他掙扎這爬起來,雲鳳弦已經到了他面前,臉上帶着冷笑,慢慢在左手心裡敲着:“你跑得好快啊!”

出乎雲鳳弦意料,這傢伙即刻矮了半截,對雲鳳弦死命磕頭,“少俠,小的知錯了,全是小的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少俠,求少俠饒了小人,小人再也不敢了。”

雲鳳弦雖然一肚子氣,面對一個只會趴着磕頭的人,終究還是發作不出,心裡一陣鬱悶,不免冷笑了起來:“好一位能屈能伸的大人物啊!”那人聽她語氣不善,打個寒戰:“小人只是使臣府中一個小小管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雲鳳弦暗自冷笑,她哼了一聲,拿馬鞭敲敲他的腦袋,“你以後還做不做這種事了?”

“不敢了,不敢了,小人再也不敢了。”

雲鳳弦嘆口氣,一腳踹在他肩膀上,看了看那縮在地上的老人,有心想讓他道歉,心念一轉,她只冷哼了一聲:“記住你們的話,否則你們一定會後悔,現在......”她把馬鞭往地上一拋:“滾吧!”

領頭的傢伙,急急忙忙從地上爬起來,跳上馬就跑了。其他幾個人,也是嗷嗷痛叫着,手忙腳亂爬起來,各自去尋馬匹。

雲鳳弦俯下身,把碎銀子重新撿起來,扶起老人,把銀子塞到他手中:“對不起,是我思慮不周,連累你了。”

老人怔怔地望望他,又低頭看看銀子,訥訥地張張口,卻沒說話。

雲鳳弦心裡也並沒有痛打惡霸、爲弱者出氣的快慰感覺,心中一片悵然地走回桌邊,給自己倒了一碗劣酒,一飲而盡,火辣的感覺嗆得他再次張開嘴猛咳嗽。

站在一邊看了半天的顧成水天冷嘲熱諷,“好威風啊!大碗喝酒

,大俠行徑。”

雲鳳弦微擡頭看了他一眼,收回視線繼續看着桌上破爛的碗和那些寒磣的食物,幽幽道:“你們看不起我?那又如何。就算打走這幾個無賴又有什麼用,我根本不能很根本的解決這個問題。是,現在的我是無法幫助這些被風靈國和炎烈攻壓得擡不起頭來的百姓,卻要做出一副悲天憫人狀來假惺惺,又如何。

我不認爲我可以做救世主,可以毀掉一切不平不公,可以還天下一個太平。我所能做的,僅僅是在我眼睛可以看到的地方,手可以勾到的地方,盡力幫人。就算明知不會有大的益處,但既然我見到了,就無法袖手旁觀,既然事情發生在我的面前,我就不能當做不知道,沒看見。你們想笑,自管笑就是了。”

水忘憂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淡然地道:“人家身爲一代大俠,都袖手旁觀,你卻肯挺身而出,我們又怎麼會嘲笑你呢?”

顧成水接着他的話頭,冷冷道:“所謂的名滿天下,所謂的鐵骨丹心,原來都不過如此。”他有意提高聲音,可是風浩然卻是聽而不聞,逕自飲酒。他彷彿天生對所謂俠名甚着的人看不順眼,冷笑一聲,正要再說些什麼,雲鳳弦開口打斷了他的話,“你對別人的痛苦,也一樣是冷然相待,又有什麼資格,去指責其他人。”

顧成水冷冷地瞪了雲鳳弦一眼,道:“我本來就不是大俠,我沒有義務爲別人挺身而出,我不過是哥可止小兒夜啼的惡人,可是,看起來,所謂大俠的行徑,也並不比我高尚許多。”

雲鳳弦冷笑一聲,微眯着眼眸看着顧成水,冷聲道:“你又以爲,大俠是什麼?大俠就活該沒有自己,大俠就非得吃着自己的青菜白飯,硬管天下的不平之事?大俠的姓名就不是性命,大俠就必得要在其他人受難時,第一時間衝出來?他一不支餉,二不爲官,爲什麼一定要管?”

顧成水被她的這一番說詞,說得眉頭連皺。

水忘憂也是面露異色望着雲鳳弦,“我以爲你既啃挺身而出,又曾期盼旁人出手救難,那對於袖手旁觀,冷然視之的人,必是要鄙視痛斥的。”

“我挺身而出,不代表別人一定也要出面。一個人如果願意當英雄應該是可敬的,可是如果他自己這樣做的同時,也勉強別人一定要這樣做,否則就是不仁不義、天理不容,那麼,這個人就是可鄙的。我敬重英雄,並希望全天下人的人,都樂於助人,但沒有權利,硬性苛求別人一定要這樣做,並指責沒有這樣做的人。”

水忘憂眉眼微微一掃那彷彿已有些醉意,半坐半躺在樹下的人,笑道:“可是,他是大俠,久享俠名......”

“既是久享俠名之人,那麼想必已經爲別人做過許多事,甚至可能犧牲了許多,他可以繼續做下去,但也該有權爲他自己而活下去吧?爲什麼見事,要光看表面呢?他久在在這個破爛的國家,所知比多,不出手救人,或許別有隱衷、另有原因,又何必逼人太甚?”

風浩然終於擡頭,遙遙看了雲鳳弦一眼。眼前的這個人,眉眼間隱約出現的氣勢,還有那麼充滿光明的樣子,仿似他當年一般。這麼多高手,對無辜者受難漠然而視,她卻挺身而出。最奇怪的是,他救人之難,卻並不自驕自矜,也不指責其他人,反而深切地站在別人的角度爲人着想。這一番見解歷練,原以爲,就算在風塵中打滾數十年的人,也未必能有,而她卻還這般年少。她這樣朗朗然反駁同伴的話,卻從不曾回頭看過自己一眼。她在做的,不是在收攬人心,也不是在討好自己,而是真真正正,發自內心的,表達他的看法,建設噢噢他自己的原則。這個人,既然能爲義挺身,救人於難,卻又用如此寬容的態度來對待其他人。

風浩然微微搖搖頭,脣邊泛起一絲淡淡笑意,慢慢地挺身站起來。

這一站,已引來那一幫忽如其來的高手,多人注目,只有那個背對自己的人,恍然不覺。

風浩然看也不看其他人,逕自搖搖晃晃,醉醺醺往那小茅篷子走去。他信手抱了一大罈子酒出來,走過還在發呆的老人時扔下一吊錢,然後一邊大口喝酒,一邊大步往前。走過雲鳳弦他們這一桌時,他還在低頭痛飲,連眼角也沒往雲鳳弦他們這邊瞄一下,但是捧酒罈的手,卻倏得往前一送,整隻大酒罈已帶着可怖的勁風,猛得往雲鳳弦頭上砸過去。

雲鳳弦只來得及“哎呀”驚叫一聲,顧成水卻飛快出手,一擡手抓住酒罈邊緣,本想穩住這隻酒罈,誰知酒罈上竟藏有一股暗力,與他掌中真氣猛然一衝,整隻酒罈即刻爆爲千萬片。在兩股強大內力的衝擊下,五無數陶器碎片,甚至萬千酒滴,都變成了足以殺人的暗器,漫天紛飛。

武功稍弱的秋大頭,連退數步,把鋼刀舞成一道銀龍,以此護身。顧成水冷哼一聲,雙掌憑空虛推,一股強橫氣勁,已將面前碎片酒水,掃開大半。

水忘憂動作最快,一探手抓住雲鳳弦的手臂,帶着她往旁閃避,連衣角也沒被這些碎片酒水沾上半分。其他靠得稍遠的幾個人,也猛然彈起,向這邊飛躍而來。

風浩然卻是哈哈一笑,更不停留,酒罈一推出去,便擡手一掌,重重劈出去。這一掌氣魄駭人。出掌之前,風浩然還是一個落魄飲酒的江湖浪人,出掌之後,卻直似廟堂名臣,指點江山,背後有萬馬千軍,浩浩無敵。這一掌之力、之威、之神,足以驚世。而這麼強悍的一掌,劈的卻是風華絕代的水忘憂。

水忘憂淡笑一聲,抓着雲鳳弦的手還不曾放開,左手已是往前一迎,姿態溫柔得像是要去撫摸愛人的眉宇。

雙掌一交,風振宇忽的一張嘴,一口酒就似無數勁箭,直射水忘憂。他口中的就被他自己內力一激,簡直可以和暗器相比,足有穿體奪命之威了。

水忘憂也不敢小覷,右腳一絆,絆得雲鳳弦站立不住,跌倒在地,右手這才放開雲鳳弦,右袖微揮,那柔軟袖角卻似無雙鐵盾,天衣無縫得擋住了漫天酒箭.

風浩然此時眸中露出激賞佩服之色,大笑道:"好!"一個"好"字之後,仍是萬千酒箭.

就算是水忘憂也料不到,此人竟有把一口酒分兩次吐的本事.她左手與風浩然較力,右手抵擋酒箭,還不及收回,這一口酒又正對着臉噴過來.縱是他強動內力相抗,不致重傷,卻也難逃面貌被毀的後果.她雖然憎惡別人因他的外貌看輕了自己,對自己的臉卻又是無比的 愛護.無奈何,只得暫時退避,左掌內力一吐,藉着一震之力,人如柳絮飄飛,已退出一丈,然後衣帶飄飄,復又向前.這一退一進,竟如行雲流水一般,連換氣運勁都不必,也只是一眨眼時間,她又回到了原位.但對於風浩然來說,這一眨眼,已經足夠了.他向前一探手,已經把雲鳳弦拉住,迅速往後飛退.這一番生死相搏,高手之間奪人,險惡異常,卻不過是在電光石火,轉瞬之間完成.

這個時候,秋大頭舞出護身的鋼刀還不及收回,顧成水也僅僅是推 出了一掌掃飛酒罈碎片和酒水,水忘憂剛剛一進一退,其他幾個人,還飛躍在半空,沒有撲至.

風浩然已是拉着雲鳳弦一退三丈,待站穩時,腳下一個踉蹌,一張口,這一次,吐出來的,卻是鮮紅的血.他那酒醉迷濛的眼神卻異樣得明亮起來,死死盯着不遠處的水忘憂,讚了一聲:"好內力."剛纔出手,雖說他似以一敵衆,但因爲事先費了心思謀劃,出其不意,真正交手的對手,其實只有水忘憂一人.他江湖經驗豐富,眼光敏銳,早就看出在衆人之中,武功最好的人是水忘憂.所以出手突襲,以快打快,用酒罈給自己製造了一個只需對一個敵人的時機,然後全力對付水忘憂.他端得全力施爲甚至有意把一口酒分成兩次吐,這種詭異戰術,打得人措手不及.可是他想不到,他這樣重視水忘憂,卻原來,還是小看了這個外貌陰柔的男子.

在這種情況下,突然應變,水忘憂竟還能借剛纔一掌較力之際,把他震成重傷.此時風浩然內腑一陣翻騰,血氣上涌,喉頭腥氣一陣比一陣濃,而這幹高手,已經回過神來,正四下包圍過來.再加上那個武功絕世,神秘莫測的男子,看來,別說是把這個少年帶走,就算自己都不可能全身而退了.風浩然不由地有些自嘲地笑一笑,風浩然啊風浩然,你黯然自傷多年,第一次出手,原來就是這般下場.這樣死了,倒沒有什麼不好......這個念頭一浮上來,他就覺得眼前一黑。這一剎那,他幾乎以爲,是自己傷勢太重,就此暈迷了,但是立刻發現,不是他的眼睛有問題,而是四周忽然之間黑霧升騰,再不見一絲光明。

風浩然不知這是什麼東西,下意識地閉住呼吸,卻覺指間微暖,原來是被他拖出來的人,這時正用力拖着他走。

風浩然心中訝異,卻本能地跟隨雲鳳弦的步伐。

耳旁聽得清涼之聲:“鳳翔,你的本事,果然見長,只是,怎麼就捨得這般招呼也不打一聲,棄我而去。”聲音一片溫柔,令人情爲之動,腸爲之斷,叫人恨不得即時回頭,撲倒在那絕色男子面前,發誓永世不離。

風浩然振宇心中暗驚,這聲音,針對的並不是自己,自己這個聽到的人,都覺心蕩神搖,這人怎的這麼好的定力,居然全不爲所動,還能拉着自己 飛快地跑。而且提氣飛掠之間,流暢迅捷,可見這人的輕功,真個不同凡響。轉眼之間,他們已跑出老遠,聽到身後悶哼之聲、身體倒地之聲,猶在響起。

風浩然終究放了心,看來,真的可以脫身了。只是,到頭來,不是自己帶走這人,卻竟是這人救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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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鳳弦也不知道拉着風浩然跑了多久,只覺身旁的人,呼吸越來越沉重,知他內傷不輕,快要發作,這才鬆手,兩腳一軟,坐倒在地上。雲鳳弦這才伸手把塞在耳朵裡的布條取出來,喘出一口氣:“總算逃出來了。”

風振宇見她取出布條,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傢伙在黑霧乍起那一刻,就撕開衣襟,塞住耳朵了,怪不得可以抵得住那般詭異的魔音。看來,她對那些人果然瞭解頗深,所有才能防範於未然。他心念轉動,張嘴想要說什麼,卻又覺得喉頭一甜,忙盤膝坐下,閉目調息。好一陣子他才稍稍回覆一些精神,慢慢睜開了眼睛。這一睜眼,就見一隻手正放在自己眼前,掌心託着一粒小如黃豆的藥丸,道:“試試這個。”

風浩然只覺異香撲鼻,纔不過聞了聞,胸間凝滯的血氣,竟也鬆動不少,想來必是極珍貴的靈丹妙藥,不覺微一遲疑:“這藥極是珍貴......”

雲鳳弦笑道:“無妨,我還有很多呢!你的傷勢嚴重,他們也不會就此善罷甘休,早些休養好,纔是大事。”

風浩然也不做小兒女推卻之狀,笑道:“好。”說完他便爽快地伸手,把藥丸納入口中,接着閉目運功,儘量催化藥力。

雲鳳弦也不着急,安安心心坐在他身旁,替他護法。

其實他們一路奔逃,也不知道怎麼逃到了這座大山深處,漫無人跡,就連飛鳥猿猴都見不着,根本不會有什麼打擾,哪裡用得着什麼護法。雲鳳弦只是站起來,東走兩步,西走兩步,四面瞧瞧,看看環境,確認自己一路逃過來,並沒有留下什麼痕跡,這才安下心來。

風浩然這一調息,竟用了大半天時間,也沒有醒轉。

天色漸漸暗下去,夜色終臨。

也許是老天也在幫雲鳳弦,整個蒼宇,暗沉沉一片,無星無月,簡直伸手不見五指,水忘憂那幫人要找他們,想來是倍加困難。但是雲鳳弦自己也覺一片黑暗,十分不適,心中沒底。無邊無際的黑暗,最易引發人心中的脆弱恐懼。但是雲鳳弦也同樣明白,如果點起火堆,那簡直就是在告訴水忘憂,自己的正確方位,讓 人快快來捉自己了。

好在這事也難不倒她,他伸手摘下衣襟上一粒釦子,慢慢在指間輕揉,釦子上的外皮僞裝,在揉搓下,漸漸散碎,柔和悅目的光芒,悄悄地閃爍起來。

雲鳳弦手託着美麗小巧的夜明珠,微微笑了笑。因爲夜明珠只有釦子大小,發出的光芒很弱,在遠處根本看不到,不必擔心引來敵人,但卻有足夠照亮近處的一切,給人光明和依靠。

風浩然徐徐睜眼時,看到的就是那無比柔和美麗的光芒,在雲鳳弦的掌心,徐徐揮灑,美得如幻似夢。他幾乎是呻吟一般地嘆息,“你身上,到底還有多少奇珍異寶?”

雲鳳弦聞聲大喜,欣然笑道:“你醒了,傷勢好些了嗎?”風浩然怔怔望着他,這少年不甚出色的五官,在夜明珠的映照下,竟出奇奪目起來。她眉眼間的歡愉、不可掩飾的關心,讓風浩然心中微微震動,楞了一下,才答:“好多了,你那粒藥,真是世上罕有的靈丹,籍着藥力,我調息到現在,傷已好了大半。只是這般輕易用在我身上,只怕有些暴殄天物。”

雲鳳弦笑眯眯道:“藥就是用來救人的,能幫得上忙,治得了傷,就是藥最大的價值了。藏着掖着不拿出來,到最後,藥的有效期過了,人也救不了,有什麼意思?”

風浩然忍不住又看了雲鳳弦手上的夜明珠一眼:“你身上,似乎有許多的珍貴的寶物啊!”

雲鳳弦聳聳肩,“我是帶了許多東西在身上,爲的是以防萬一,危險時刻,可以救命。可惜,我身上一些比較明顯的機關,都被別人卸走了,也就是藏在衣領、衣袖和釦子裡的一下小玩意罷了。也不是什麼真本事,無非是幫助逃命的黑煙、可以照明的寶珠,以及能夠救命的良藥而已,靠這些是成不了大事的,要不是你出手,我還根本找不到機會脫身。因爲平時他們都和我靠得太近,不管我玩什麼花樣,他們都能在第一時間制住我。”

風浩然笑笑,覺得這人十分奇異,看她言詞談吐、衣飾氣宇,不似普通人,而這一身寶物,更不是普通人所能有的,但她眉宇之間,卻毫無高人一等的驕氣,語氣動作,異常平易近人,讓人倍生親切之感。

“只是那黑霧,又如何阻擋他們追上來,莫非霧中有毒?”

“毒?當然不會。一來,帶着毒在身上,萬一有個什麼失手,只怕害人不成反害己。二來,大範圍的黑霧中,要讓毒性保持強效,不致消散溢開,難度也稍大。我只不過是在逃跑的時候,放了一些飛針出去,針上有強效麻藥。針射出的速度並不快,掠風之聲不明顯,而且在黑霧之中,根本看不見,奉命衝進黑霧的人,心情忐忑,耳目的靈敏度大打折扣,所有才會中針倒地。針傷細密,難以查知,旁人不知道的,自然以爲是中毒,所有才會中針倒地,不敢追來,我們纔有機會逃跑。”雲鳳弦有些心有餘悸地道:“幸好水忘憂有所顧忌,沒有親自追來,不然以他的耳目之靈,就算是霧中藏針,也傷不着他,倒被他看出機關,讓他可以大膽追襲,那咱們可就慘了。”

風浩然聽雲鳳弦娓娓道來,心中暗自佩服她心思靈敏,在那電光石火之間,抓緊每一個機會,以黑霧、分針退敵,以衣帶擋住魔音,而且還能顧着帶他一起逃走,倒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再聽到他提到水忘憂,心知必是那武功絕世的男子,風浩然不由道:“水忘憂可是那個男子?此人武功之高,簡直匪夷所思,我素來自負藝高,想不到,一掌就在他手中重傷。”

雲鳳弦笑了笑,安慰般地對風浩然說道:“你不必難過,水忘憂的武功高得出奇,他師承水柔之書,又爲水柔國的太后所重用,豈是尋常可比。當世如果要列十大高手榜,不管怎麼算,他一定在榜上。就是我見過許多有本領的人,他就算不排第三,也要排第四。”在她心中,不管風紫輝有無失去力量,論武功,最強的人,一定是風紫輝,而驚鴻僅次於風紫輝,衛靖臨和水忘憂武功在伯仲之間,她很自然地就把水忘憂排到第三、第四去了。

她這樣淡淡說來,風振宇卻聽得心中暗凜,水忘憂如此可怕的武功,這人口中說來,竟也不過第三、第四,那第一、第二又是何等厲害的人物?她到底是什麼人,竟識得如此傳奇高手?

他暗中絞盡腦汁,卻想不出什麼是水柔之術,但聽到水柔國的太后,也是心頭暗驚。此事居然已牽涉到水柔國的太后,豈非是國家之間的爭鬥牽扯,恐怕後患無窮,自己一個平民百姓,莫名其妙扎進這種事中,想想也覺頭大如鬥,這一番忽發奇想,出手把這人就出來,到底是對是錯呢?他心中忐忑,但見雲鳳弦眼神明亮,笑容燦爛,卻覺心中莫名一安,本來一點點猶疑也一掃而空:“我這般強行帶你出來,你也不知道我是好意還是惡意,怎地還要拖着我一起逃,還贈我靈藥。”

雲鳳弦揚眉笑道:“你的用意是好是壞不算太重要,因爲我本來就是他們的囚犯,這一點,其實你已經看出來了吧!不管你用意如何,我總要抓住這個機會逃跑。你幫我創造了機會,我總不能拋下你不顧。而且,我猜你也定是我受人劫持,看不過眼,纔出手救我的,對不對?”

風浩然微微一笑道:“爲什麼,我就不能對你別有他圖?”

雲鳳弦也跟着笑了起來:“你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你出手完全是臨時起意,要不然,你事先會有萬全準備。既是臨時起意,你自然不可能知道我是什麼人,那麼你又哪裡來的歹意。”

風浩然暗中佩服她心思轉得飛快,竟分析得一絲不差,正色看着她:“那麼,你是什麼人呢?”

雲鳳弦微微一笑:“我叫鳳翔。”她的眼神緊緊盯着風振宇,而風浩然神色不動,靜靜等她說下去,明顯不知道雲鳳弦是何方神聖的樣子。

雲鳳弦嘆口氣,看來,鳳翔在山海湖城的名聲和化血堂臨時掌門人的故事,還沒來得及傳到這裡,不過,這似乎也算是好事。

風浩然見她沒說下去,這才道:“看起來,你似乎有些聲名,你可是以爲,說出名字,我就會知道你是誰。但這三年來,我一直在這個小地方,天天飲酒,日日尋醉,外面的事,一概不聞不問,而今天下局勢、風雲人物,盡皆不知。”

雲鳳弦也只是微微一笑:“我不願瞞你,我的身份實是不能告訴旁人,我只能簡單地說,我是風靈國的貴公子,頗有點兒權勢,對朝局有些影響。只是我自己懶得管事,只圖清閒,就帶着親近的人,離開京城,在外頭遊玩,也頗遇上了些事,闖出了點小名聲,然後被水忘憂他們一羣人劫持,據說是水柔國王想見見我,就這樣,把我帶到這裡來了。”

風浩然點點頭:“謝謝你。”

“謝我什麼?”雲鳳弦愕然。

“謝你肯對我坦誠以待,明確告訴我有秘密,而不謊言欺瞞我。”

雲鳳弦笑一笑:“朋友是用來交的,不是用來騙的。”

“朋友?”風浩然望向她,眼中一片深幽:“你是風靈國貴公子,我是江湖落魄人。”

雲鳳弦愁眉苦臉,唉聲嘆氣:“我就知道,你嫌棄我是個一無是處的公子哥,會連累你。”

風浩然被他逗得笑出聲來:“罷了,真服了你。我自問也見多富貴之人,卻從沒看到你這種人。”

雲鳳弦笑眯眯道:“我這種人如何,不適合做朋友嗎?”

風浩然看她一眼,慢慢地道:“你可知我爲什麼救你?”

“你是大俠啊!當然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看我這麼一個善良正直的人身處困境,豈有不救之理。”

風浩然顯然是第一次碰到雲鳳弦這種人,對她這般不知是真是假、自吹自擂的話,也覺頭疼不已,無奈道:“大俠?我這三年來,潛身衛境,看多風靈國與炎烈國的人,欺凌衛國百姓,見多豪強惡行,從來不曾出手管上一管,又爲什麼一定要救你?”

雲鳳弦笑一笑,安靜地問:“那麼,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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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你的那一番話吧!”風浩然嘆息一聲:“我處出江湖之時,也是豪情萬丈,有心管盡天下不平之事,看到旁人對不公不平之事,袖手旁觀,便鄙視輕蔑,大力指責。混跡江湖多年,才知人生無奈,世事紛繁,看人看事都不能如此簡單,忽然聽你那一番話,頗爲悵然,也極是感慨。你這般年少,竟有這樣的心腸,爲何可以這般練達人情,又能如此寬容待人,而且明明看透世情,卻還肯挺身救人。”他凝視雲鳳弦:“你讓我感覺很奇怪,所有就忍不住出手救你出來,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

雲鳳弦仍然淡淡地笑了笑,道:“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好人,我並沒有犧牲一己爲天下的心胸,也沒喲先天下之憂而憂的胸懷,我能做的,最多隻是在不損傷自己利益的情況下幫助別人。剛纔救人,是因爲我知道我的三腳貓功夫能應付,如果我打不過,或出頭只是找死,我的正義噶是不會冒出來的。既然我知道我自己並不偉大,自然也就不能苛求他人。所謂世情練達,不過是看得多,見得多,所謂寬容心胸,其實只是爲了讓自己生活得快樂一些。人的要求少,煩惱自然也少了。”她彷彿天生就有把天大的事都輕鬆化小的本領,這淡淡幾句,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變得很簡單。

風浩然靜靜望着她,眼神裡,有探索,有興致,還有些異樣的光芒。

雲鳳弦笑笑:“說起來,我們是不是要一直在這裡,要不要再轉移?我聽說老江湖都是精於追蹤的,萬一他們找上來......”

風浩然輕輕一笑:“你到現在纔想到這一點,晚了......”

雲鳳弦怔了一怔,卻見風浩然笑得輕鬆,即時心中瞭然,笑道:“是了,老江湖精於追蹤,但老江湖也精於反追蹤。你也是老江湖,逃跑的時候,我只顧一路往前跑,沒注意你的動靜,只怕你已經順手把我留下的所有痕跡都消掉,搞不好還要做些假蹤跡,把追兵引上歧途,對不對?”

風浩然微嘆一聲:“我從不曾見過反應比你更敏捷,念頭轉得比你更快的人。”

雲鳳絃樂得滿臉帶笑。

風浩然微笑:“你既然這麼聰明,那我問你,現在你打算怎麼辦?是留在這裡,還是逃往別處去?”

雲鳳弦想也不想,立刻回答:“留在這裡當然不是長久之策,就算他們一時沒有追來,但是慢慢搜索總能找到。不過逃往別處,也要用心想想,怎麼逃。於我來說,當然最好是回到風靈國,可是,他們肯定也早就想到這一點,會風靈國的路肯定已經被他們派人暗伏,我若這時撞去,等於自投羅網。目前最安全的地方,應該是......”

她微微一笑,這才用肯定的語氣道:“剛纔那個茶蓬。”

風浩然眼神一動:“爲什麼?”

“第一,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們剛纔從那裡逃走,他們肯定不會留在那裡,必會分散來追,怎能想到,我們還回去。第二......”雲鳳弦微笑着看向風浩然,“理由和你三年來留在金沙境內,看多風靈國和炎烈國欺凌金沙百姓,卻袖手不救是一模一樣的。”

風浩然神色大變:“你......”

雲鳳弦輕輕道:“你不救人,絕不是僅僅是心灰意懶,冷漠處世,而是爲了他們好,對不對?”

風浩然怔怔望着雲鳳弦:“你怎麼可能知道?”

雲鳳弦淡然道:“無他,仔細分析人情世態,對人性稍有了解,自然就可以想明白了。”

風浩然長長一嘆:“現在我可以確定,你的的確確,是我所遇到的,最聰明的人。”

雲鳳弦展顏一笑:“忘了告訴你,我的外號就叫做天下第一聰明人。”

風浩然目瞪口呆,怔怔望着雲鳳弦愣了半天,回過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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