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有什麼要說的麼?”
“沒、沒有了。”那乞丐陡然見黑暗中那危險的眸子,登時三魄去了七魂,唯唯諾諾地向後退。
“那你就慢慢享受吧。”暗處的人壓低了聲音,陰霾得彷彿是一隻手要把活人拉向地獄。
乞丐起初不解,但越發覺得臉上發燙,雙手冒汗,繼而毒火攻心。他捂着喉嚨,踉蹌了幾步,一頭栽倒,一隻迅速黑青的手無力地指着暗處的那個白影,“你……你爲什麼?”
“你知道得太多,只有死人才不會開口說話。”
“你幾時下的……毒?”乞丐這個毒字說到一半,人已倒斃。
白袍人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吸了一口寒冬凜冽的空氣,踢了踢地上的乞丐,又看了看散落在身邊的銀白之物,不禁嘆了一句:“怪只怪你太貪心,可惜這銀子要不得了。”
次日起身,楊樂天睜開朦朧的雙眼,發覺已過晌午。他昨晚就睡在這荒郊野外,身旁的篝火還冒着一縷青煙,楊樂天拾起劍,一心琢磨着如何殺了這穆無極。
穆無極昨日受了傷一定還留在洛陽城,不過這洛陽城裡遍佈無名山莊的眼線,他大白天這樣一身打扮,如何進得城去。
楊樂天在城門口躊躇不定,看着那排隊進城的人,一個個的從眼前走過。他注意觀察了一陣,發現門口的那幾個守衛盤查得並不經心。於是他隨手撥亂了長髮,挑了幾縷碎髮掛在眼前,又抓起一把泥土,在臉上亂抹了幾下,一閃身,混入了排隊的人羣。
眼見就快輪到自己進門,一隻溫軟柔滑的手突地搭上了他的肩頭。楊樂天回過頭,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正凝望着他,眼波盈盈,含情脈脈。這立刻融化了他臉上的冰,嘴角微揚,但這一絲微笑轉瞬即逝。
正是輪到楊樂天,他晃身上前,那守衛了瞄他一眼,即是過了。然而,他身後那位清麗絕俗的佳人可沒那麼幸運,幾個守衛俱是色迷迷地盯上了她,爲首的一個守衛問:“小娘子,進城這是要做什麼去啊?”
“哦,進城去探親。”女子微一頷首,含羞似玉,模樣甚是惹人憐愛。
幾名守衛見了不禁色心驟起,守衛頭領隨即裝腔作勢:“最近洛陽城內有殺人犯在逃,上面有令要嚴加盤查。”
“小娘子可隨身攜帶了違禁之物啊?”頭領上下打量着面前女子,嘴角噙着一絲淫笑,陰陽怪氣地問,話語間,已探出了一隻淫爪,伸向女子的裙間。
“刷——”,一道白光劃過,那隻淫爪剎那間飛到了半空,鮮血淋淋地摔到地上。被砍的守衛慘叫一聲,登時疼得翻了白眼。其餘守衛和排隊的人羣,呼啦一下閃開,俱都怔怔地看着這驚悚的一幕。
“琳兒,快走!”楊樂天收了劍,拉起女子的玉腕飛奔。
楊樂天攜了琳兒一路奔進城中,左拐右繞,躲進一個僻靜的巷子,張望一下,再也見不到追兵,這才定了定氣息,“好了,這裡還算安全。”
“對不起,我本來是想來洛陽……”琳兒話說到一半,楊樂天突然擡手輕按住琳兒櫻脣,“不用說了,我不怪你。”
琳兒目不轉睛的看着他,雖是一副污穢邋遢的樣子,但難掩那張精緻秀氣的臉龐,一對風目勾人心絃,鼻樑高挺,美如冠玉。道:
“你還是快找地方梳洗一下吧。”琳兒“嗤”地一笑,避開了他的目光。
楊樂天吁了口氣,“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個更安全的地方。”
“你不用擔心我的安慰,樂天。我的武功雖遠不及你,但防身對敵也不成問題,況且我來是想助你一臂之力。”
“不必說了,我不會讓你跟着我冒險。”楊樂天再一次堵上了琳兒的櫻脣。
琳兒沉吟半晌,忽然想了什麼,擡頭問:“對了,樂天,剛纔逃跑時我看見街邊的告示,那通緝犯的畫像……是你?”
“呵……沒想到這麼快,無名山莊居然動用了官府的力量。”楊樂天先是一愣,然後點頭,“他們誤會我殺了吳家大公子吳承軒。”
“你這次的目標不是穆無極麼?”琳兒驚疑地看着他。
楊樂天擡手撫平了琳兒額間的眉頭,把昨晚所發之事一一向着她訴了。
“原來如此,如今黑白兩道都在追殺你,要對付穆無極更是難上加難。”琳兒又皺起了眉。
楊樂天剛要去撫,忽的手腕一墜,卻落在了琳兒披肩的長髮之上,“琳兒無須擔心,神尊還派了白虎前來相助,他已經去查探那穆無極的行蹤,有消息會通知我的。”
“樂天,你真的相信白虎?”
“不由得不信,昨晚還是他指引我逃離無名山莊的。”
“我始終覺得白虎這個人大有問題。”琳兒搖頭,一絲擔憂從她秀麗的眉角輕劃而逝。
“咕嚕嚕”一聲輕響,自那楊樂天的腹間傳來,琳兒“噗嗤”一笑:“樂天,你一定一天沒吃過東西。這樣吧,我剛纔見對面街口有家包子鋪,你在此等候,我去買幾個過來給你。”
“琳兒!”楊樂天拉住剛要轉身的琳兒。
“你現在是通緝犯,不便拋頭露面。琳兒是清白之身,不會有人難爲我的,況且這等小事,琳兒還應付的來。”
楊樂天聽琳兒這樣說,也便允了,鬆開了手。
包子鋪不大,是個小門臉,進門也有七八張位子。琳兒來到櫃檯前,向掌櫃要了兩屜小籠包,不料鋪面太小包子供不應求,琳兒只好尋了個門口的位子坐下等候。她剛一坐定,從門口呼啦啦走進四五個衣衫襤褸的乞丐,看那身形架勢,個個都懷有武功,八成是丐幫中人,琳兒正好有意幫楊樂天打探穆無極的消息,倒聽聽他們說些什麼。
打頭的小乞丐年經尚輕,卻神氣洋洋地衝在最前,他不屑地掃了一眼掌櫃,叫嚷:“今天我請客,兄弟幾個儘管吃。”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個袋子,砰地往桌上一砸。包子鋪的掌櫃也是生意人,看出了這幾人的來路,忙過來招呼着。
“你小子還真有福氣,一早就發了橫財啊。”一個乞丐粗聲粗氣。
小乞丐壞笑,“我這袋銀子其實是從幫裡面的一個兄弟那撿回來的。”
待他們幾人坐定,小乞丐眉飛色舞地繼續道:“今早我路過城郊破廟,裡面有個死了的兄弟,他死相恐怖,本來把我嚇了一跳。誰想腳下一絆,居然摔到這袋銀子上,可把我給樂壞了,還不拿了袋子就跑。”
“你小子可是天降財神,便宜了我們幾個。”胖乞丐一直盯着那錢袋子眼神發直,垂涎三尺。
小乞丐哈哈一笑,抓過錢袋倒置過來,白花花的銀子咣啷啷灑了一桌子,眨眼間被幾人哄搶一空,個個將銀子捧在手裡,眼冒金光,貪婪至極。
琳兒不置與否,她心繫情郎焦急不安,怕時間耽擱太久會逢生變故。不多時,琳兒終於盼到熱氣騰騰的包子出了後廚,掌櫃端着兩屜包子卻是從她身旁掠過,徑直給那桌乞丐送了過去。
琳兒心頭不悅,正要和那掌櫃理論,怎料那胖乞丐身子一軟,從椅子上滑下來,吐血倒地。頃刻之間,其餘的乞丐也坐立不住,東倒西翻,紛紛栽倒在地,一命嗚呼。
掌櫃登時嚇得魂飛魄散,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大呼:“死人啦,死人啦!”琳兒眼見形勢不對,慌亂地衝向門口,匆忙中竟一頭撞到一個男子身上。
“哎,姑娘,小心!”這一聲似曾相識,琳兒擡頭一望,驚訝地問:“怎麼是你?”
“怎麼是你?”來人同聲問,他剛邁步進門,就被琳兒撞了一個踉蹌,看到琳兒也是愣在當場。
“原來琳兒姑娘也來了洛陽城。”說話之人對面前的姑娘很是溫柔,正是龜谷醫仙微生霧。
“你來得正好,這些人都中了毒。還有的醫麼?”琳兒側頭一點。
微生霧走過去,蹲身探了探,惋惜一嘆:“晚了一步,救不活了。”
“難道是包子有毒?”琳兒喃喃。
驚聞此言,掌櫃連連搖頭,急道:“不可能,我家的包子賣了好多年,絕對沒問題。街坊鄰居都吃的,童叟無欺。”不由分說,他上前拿起一個包子便往嘴裡塞,包子正是從乞丐那桌的屜裡所取。
琳兒欲上前阻止,反被微生霧一把抓住,“不礙事,那包子沒毒,有毒的是這銀子。”他用手一指,那銀子的光澤和普通的白銀並無二致,解釋道:“這毒名叫半炷追命,顧名思義半柱香內就會要了人的命。此毒無色無味,神奇之處在於它塗在銀子上不會變黑,故而不會被察覺。”
琳兒點頭應着,低頭瞥見那幾具橫倒的屍體,不禁心泛寒意,又看看面前一臉鎮靜的微生霧,勸道:“微生大哥,此地不宜久留。”
“你說得沒錯。”微生霧點頭。
“哎,二位留步。”掌櫃驀地一聲大喝,張開雙臂,驚慌地擋住了二人的去路。
“既然我這包子沒毒,勞煩兩位大俠爲小人做個見證,一會兒官府衙差到來,證明這些死人不關小人的事兒。”掌櫃連連拱手,對二人又拜又揖。
“實在對不起,我們還有要事在身,不便扯入事非。”微生霧看出琳兒心急如焚,自己也有了去意。
琳兒會心一應,無奈地看了看掌櫃,料想掌櫃難免受到此事牽連,也是值得同情之人,雖有憐憫之心但也愛莫能助,只能請掌櫃自求多福了。
“我們走吧。”琳兒心中記掛着樂天,無論掌櫃再怎樣哀求,便是頭也不回地扯了微生霧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