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了正衣襬,寶座上的柳飛揚對着楊樂天笑了,“你所說的孩子,我沒有聽過,何以交人?”
“可是有人親眼看到你的手下將那個男孩擄走的……”楊樂天對着寶座上的人說話,眼睛卻瞥向在旁侍立的吳陰天,“他沒有把男孩交給你麼?”
吳陰天驚得一抖,立時跪下:“主上,鬼面確是沒有見過那個段姓男孩,是楊樂天他信口雌黃,敗壞盟主的威名。”
打狗也要看主人,被楊樂天直接將了一軍,吳陰天就反咬一口,反正楊樂天逼得他下不來臺,就是不給柳飛揚面子。
輕吐了口氣,柳飛揚擡眼看向楊樂天,“你也聽到了,我的屬下說……沒、有、見、過。”
柳飛揚仍然一副氣定神閒地樣子,他當然記得密室中的那個小胖子,甚至還清楚的記得男孩那顆鮮活的心在刀鋒上淌血的樣子。呵,還在跳呢……不錯,血蝴蝶必須吃到最新鮮、充滿生機和活力的心臟,纔可以練成龍心蠱,所以那顆心被取出來的時候,還在砰砰地跳動。
“我說過,有人看見了。”楊樂天意味深長地望向吳陰天,彷彿在給他最後一次坦白的機會。
吳陰天哪裡肯認,這是主上的機密,就算是楊樂天現在一劍殺了他,他也不可能說出來。見柳飛揚沉默不語,他大膽地起身走向楊樂天,罵道:“楊樂天,不要以爲你還有魔教的力量可以依託,你現在到了盟主的地盤,算是個什麼東西!”
“哼!狗仗人勢。”楊樂天回敬了一句,仰頭看向房樑,高呼:“出來吧!”
他在叫誰?吳陰天心裡一慌,順着楊樂天的目光瞧去,但見那房樑上的灰土簌簌落下,一條人影單膝跪在了楊樂天面前。
此人一身黑色勁裝,看似與普通的黑衣並無區別,然再一細看,確又令吳陰天驚掉了下巴——其背上衣衫用硃筆繪着三道浮雲,在烏黑的青絲下若隱若現。
這個人怎麼會是……
柳飛揚重重吸了一口氣,眸中晶黃色的光微微變化,他不僅看到黑衣人身後的三道浮雲,還看到了黑衣人衣帶間墜着的一塊木牌。將目光移向吳陰天,在撞上那雙驚駭不定的眸子時,柳飛揚的眼神也亮了起來,一道狠戾地光如劍似的瞬間刺穿了對方彷徨的心底,令那本來就有些搖晃的身軀險些跌倒。
“鬼面失職,請主上降罪。”吳陰天再也站立不住,“撲通”一聲,跪在了柳飛揚面前。
看着狼狽跪地的吳陰天和一臉窘迫的柳飛揚,楊樂天嘲笑着:“你肯承認了麼,那就把男孩交出來吧,或者把伏魔刀給我也可以。”
吳陰天用餘光瞥了一眼楊樂天,小聲嘀咕:“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胡話。”
“夠了,鬼面,錯就是錯,無須辯解!”柳飛揚一指刀架,冷聲吩咐:“我們既然交不出男孩,去,把伏魔刀拿給楊樂天!”
“主上,真的給他?”吳陰天心下一沉,即使頂着霹雷,他也心有不甘地問了這一句。
柳飛揚咳了一聲,沒有說第二遍,因爲那氣勢已經足夠讓吳陰天乖乖去刀架上取刀了。
“啪!”掌心扣上冰冷的刀柄,吳陰天將伏魔刀提了起來。他低着頭,眼睛未離開那烏黑的刀身,直到將伏魔刀拱手送至楊樂天的手上。
雙手奉上,吳陰天表現得恭敬有禮,這令接過刀的楊樂天微微詫異。直到楊樂天發現對方的目光移到那個黑衣人身上,才驚覺過來,但當他出手之時,卻已經晚了。
一枚金燦燦的飛鏢,快楊樂天手中的伏魔刀一步,刺入了黑衣人的頂心。黑衣人倒了下去,他出現以後還沒有機會說上一句話。
看着那還未被鮮血湮沒的金鏢,柳飛揚心中略寬,這個鬼面總算將功補過,還不算是個笨蛋。
吳陰天站在一丈之外,衝着楊樂天攤開手掌:“人都死了,你現在無憑無據,這伏魔刀……”
楊樂天臉色一變,輕蔑地口氣:“怎麼,人是死了,可這刀……是盟主讓你這狗奴才交給我的,難不成盟主想出爾發爾?”他把大刀持在手中,“別忘了,人雖被你殺了,但是他把知道的一切全部都告訴我了,要想隱藏這個秘密,除非……”
楊樂天走了幾步,一股強大的殺氣逼得吳陰天步步後退,白齒中清晰地吐出幾個字:“除非你把我也殺了!”
吳陰天不敢再向後退了,再退就撞到寶座上的柳飛揚了。幸好是帶着面具,不然一定會被人看到他那張比死人還要難堪的臉色。
“鬼面,你還想去哪兒?”柳飛揚站起身,讓出了寶座,“你有膽子,就坐上來。”
溫和的語聲中帶着刀子一樣的威脅,吳陰天瞳孔一縮,立時跪了下來,連連磕頭:“鬼面不敢,鬼面不敢,主上息怒。”
“我有生氣麼?”柳飛揚這樣問着,帶着戲謔,指甲卻暗暗地嵌入了扳指那堅硬的玉石中。
“沒有,主上英明。是鬼面錯,求主人饒恕……”吳陰天求饒聲中帶着哭音,不住地將頭向地面砸去。他之所以這麼做,一半是表演,純粹做給柳飛揚看的,因爲柳飛揚喜歡看;另一半則是他真的出於畏懼,希望能如此討得柳飛揚的歡心,可以減輕對他的處罰。
見吳陰天一副卑躬屈膝的奴才樣,楊樂天心中一突:吳陰天吶吳陰天,當年在武林中你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角色,在江湖上呼風喚雨,可今日怎生淪落到如此地步?難道那個柳飛揚真的這般厲害,他究竟用什麼方法控制了你?
柳飛揚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腳下之人,又擡頭看向這個咄咄逼人的昔日魔主,“楊樂天,看來我有些家事要處理,不送了。刀你可以拿走,只是你知道的事情……”
“柳飛揚,你放心,我楊樂天既然拿了刀,秘密我也暫時會替你守着。不過,你若是再繼續殘害無辜,別怪我對你不客氣,新帳舊賬我們一起算!”楊樂天冷冷地瞪了一眼柳飛揚,轉身離去。
“你……”柳飛揚眼珠一突,擡手指向楊樂天離去的背影,雙肩顫抖起來。“咔啪”一聲,指間的玉扳指裂成了兩半,跌落到地上。
吳陰天身子一震,他還未曾見過柳飛揚發過如此火氣。那枚玉扳指主上一直佩戴在指間,甚至連沐浴、睡覺也不曾摘下,怎麼這次會把心頭之物親手毀了?!
“給我滾遠點兒!”柳飛揚向着吳陰天的心窩踹了一腳。
吳陰天登時手腳並用地離開了寶座,跪在廳中。沒有楊樂天在,他終於可以不用顧及那個秘密,大聲喊冤:“主上,鬼面真的不知道這名影衛的事情。”
座上的柳飛揚一指地上被金鏢插死的人,質問:“他是你的手下,怎麼混進影衛裡來的,你會不知道?”
吳陰天答道:“這些影衛入選時,沁兒便已用枉生蠱除去了他們的之前的記憶,即便是混入了魔教的人,也會爲我所用。除非他是後混入的……”
柳飛揚搖了搖頭:“嘖嘖,我的鬼面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羅嗦。告訴你吧,那種令人失憶的蠱是我給沁兒的,我會不知道你講的這番道理?”
顯然,柳飛揚很快平甫了心境,業已恢復了往常說話的語氣。這令吳陰天稍稍安心,但是他剛纔確是講了一番廢話,這個影衛肯定是後來混入的,而柳飛揚勢必要治他失職之罪,這懲罰想躲也躲不掉了。然而,他害怕柳飛揚那些殘酷的手段,他的肉體和精神都在不自覺地抵抗着,哪怕是多講些廢話可以拖延一刻,也是好的。
“鬼面失職,願意請主上收回兩個月的解藥,並在臉上加倍補上兩刀,還求主上輕罰。”這一次,吳陰天主動請罰,雖然失去兩個月的解藥定會另他受一番煎熬,但是這絕對好過那些他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懲罰。
望着那雙乞求的眸子,柳飛揚揉了揉眉心,緩緩吐出兩個字:“可以。”
“謝主上開恩。”
柳飛揚居然答應了,這比吳陰天預期的要好。
摘下面具,吳陰天剛把匕首貼上自己的面頰,忽然聽到寶座上的人又開了口:“鬼面,你說兩刀……可不可將人的鼻子割下來?”
“啪啦!”匕首從掌心滑落,吳陰天立時連握刀的力氣都沒有了,“主上……”他驚恐地看着柳飛揚,忽然將頭埋在雙臂之中,再也不敢擡起來。
“算了,開個玩笑。”柳飛揚詭異地一笑,看到吳陰天這副狼狽的樣子,瞬間心情大好,起身步出大廳。
良久,大廳裡的人喘着粗氣,又重新握緊了匕首,在臉上狠狠地來了兩刀。廳中,只聽得他一個人喘氣的聲音,血從面頰上滑下來,帶着冷汗,一齊滴落在地上。
走到那具死屍旁,吳陰天俯下身,將染血的匕首在那黑衣上抹了兩下。正要將匕首收入衣間之時,他的目光忽然頓住,再難抽離那具屍體的手背。
原來……失職的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