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下半晌林秀蓮突然昏厥的消息在傍晚已經傳到了西苑,張茂林匆匆去太醫院找了太醫,連夜奔赴陽臺山。
楊鐸從宮中回來,已經是二更將盡了,聽見文杏堂的太監們說了林秀蓮的情形,連書房都沒有回,便又直接出了西苑,因嫌坐馬車太慢,自己騎了馬奔向陽臺山。跟着的太監不多時就被他遠遠的甩在了後面。
其實這會太醫早給林秀蓮診好了脈,張茂林等着宮人們把藥煎好了,看着林秀蓮服了下去,也睡的安穩了,一切都穩定下來他才帶着太醫下了陽臺山。
楊鐸若是走平常上山那條路,就能與張茂林在路上遇見,可是他爲了快,就走了條偏僻的小路,便錯了過去。
夜深霜重,寒氣迫人,楊鐸因爲縱馬疾馳,那風更如刀子般刮在他臉上,鑽入他袍子裡,趕到清暇館時早已是寒透重衣,面上皮膚都凍得僵硬了,眉毛髮髻上也都掛着霜花。
林秀蓮聽見屋裡宮人們請安,還以爲自己是在做夢,直到看見楊鐸站在了她的牀頭,她才知道這一切是真的,並非自己做夢。
林秀蓮撐着要起來,楊鐸忙按住了她,“快躺下。”
林秀蓮觸到楊鐸的手指,感覺跟摸到了冰塊一樣,失聲道:“你怎麼這樣冷?”
楊鐸不以爲然的一笑,道:“我剛從外面進來,身上冷是自然的,你怎麼會突然昏厥,太醫怎麼說的?”
林秀蓮道:“太醫說是感了惡寒,大約你走後我就開始發熱了,只是沒覺出來,拖了大半天,反而沉重了。”
楊鐸想起昨晚在此與她行了兩次房,讓她受累着涼,心裡就自責不已,“都是我不好,累你生病。”
林秀蓮忙道:“沒事的,你別怪自己。下次不要這樣三更半夜的上山來了,夜裡寒氣重,你的身子才更要緊。”
楊鐸道:“我知道了,你睡吧。”
林秀蓮道:“那你呢?”
楊鐸道:“我身上還太涼,等下烤熱了就睡,你先睡吧。”他就把炭爐子移近了些,坐在牀沿上烤火。
林秀蓮看楊鐸在身邊相陪,心裡安穩了許多,畢竟病着,不多時就沉沉睡去了。
(轉)
楊鐸要找周紹陽商量吏部尚書一職安插何人,他們私下會面之事要做的極其隱蔽,既不能讓武家人知曉,更不能讓林家人知道。
武家人若是知道周紹陽是晉王的人,那麼周紹陽就不能順利拿到豐臺大營的兵權,而林家人若是知道他與晉王有私交,恐怕也不會那麼爽快的讓他去豐臺大營。林秀章雖然完全相信楊鐸,可是楊鐸知道林道賢跟太皇太后都是老謀深算之人,不會那麼容易就相信自己。
這日一早他要去錦衣衛會同審理戴琳賣官一案,所以沒等林秀蓮醒來就下山了,在錦衣衛忙活了一整個上午,中午趕回西苑,胡亂用了午膳,就趕往程綸府上。
張茂林昨天遞消息出去,周紹陽已回話說就約在程綸府上,彼此都方便。
楊鐸出了西苑,故意讓馬車繞了一段路才往程綸府邸行去。
程綸知道晉王與周紹陽有要事相談,就騰出了書房供他們聊天。
楊鐸在椅子上坐好,就直接向周紹陽說道:“我昨天上午見了林秀章,他會按照我的意思給武明照定罪,順便舉薦你去掌管豐臺大營。我今天找你來是有另外一事相商。”
周紹陽肅然道:“殿下請講。”
楊鐸道:“吏部賣官一案,戴琳的遠房表親,那個直隸巡撫已指認了他,他的吏部尚書職位是保不住了,這次除去了他,你以爲安排誰在那個位置上比較好?”
周紹陽道:“殿下心中是否已有了人選?”
楊鐸直認不諱道:“是,我想到的三個人,你幫着參詳一下。”
程綸的書桌上現有墨水,楊鐸就提筆蘸了墨,在一張白紙上寫下了三個名字,遞給了周紹陽。
周紹陽看過之人,在第二個名字上指了一下,“臣以爲他更合適。”
楊鐸臉上露出笑意,“我們想到一塊去了,那就他吧,在清流中他也算是翹楚了,那個職位他自然能勝任,且安排他在那個位置上,林家人也不會疑心。”
周紹陽把那張紙遞迴到楊鐸手裡,楊鐸就走到一旁的爐子邊,把那張紙投入了爐內,炭火瞬間就把那張紙吞噬了,只留下一張薄薄的紙灰,不及墜入火中,就被風吹的四散開來。
楊鐸回到椅子前又坐了下去,正要開口說第二件事情,忽然外面響起了震天響的砸門聲。
楊鐸與周紹陽對視一眼,已知道發生了何事。
周紹陽迅速向楊鐸道:“殿下先去後院躲一躲,讓臣來應付吧,臣與程先生同是崑山人。”
楊鐸雖然不知道門外是誰,可知道一定是武家的人,若是讓他們發現周紹陽與程綸有來往,那麼很容易就會懷疑周紹陽跟自己的關係,也顧不得惱武家人的可惡,搖頭道:“不行,我是程師傅的學生,我在這裡更合理些。”
周紹陽道:“此刻不知道外面是誰,若是殿下出面,弄僵了就沒有退路,我雖然在內閣,卻只是從事文書工作,不甚起眼,與程先生又同是讀書人,便好解釋一些。”
程綸與程夫人聽見外面的動靜也趕了過來,兩人均覺得周紹陽的話在理,都向晉王說道:“殿下,還是你到後院避一避吧。”
楊鐸略點了下頭,程夫人就引着他匆匆往後院走去。
周紹陽走到書架上信手抽出一卷書抄在袖子裡,這才同程綸一起走去開門。
打開門,門外高頭大馬上坐着個身穿鎧甲的武將,周紹陽認出那人是武明照的弟弟武明熙,他身旁更跟了幾十個身着鎧甲的將士,手中握着明晃晃的長槍,個個都是一副來者不善的模樣。
周紹陽十分吃驚,此人不是在北海軍中嗎?
程綸也是吃了一驚,他定了定神,含笑向武明熙抱了抱拳,“恕老夫眼拙,不認得小將軍,不知小將軍到老夫府上所爲何事?”
武明熙態度十分倨傲,壓根就不看程綸,一雙眼中盡是狠戾之色,只在周紹陽身上徘徊,“你是誰?方纔爲何不開門?”前面那句是問周紹陽的,後面卻又是問程綸的。
周紹陽亦一拱手,道:“在下不過是內閣中的一個文書,從五品的官職,武將軍自然不會認識在下。”
武明熙冷哼一聲,逼視着周紹陽,陰鷙的說道:“小小文書,倒是頗有見識,我剛從北海回來,你居然還認得我。”
周紹陽道:“在朝中爲官,武將軍的大名在下不敢不知道。”
武明熙‘奧’了一聲,突然一揮手,向身後那些將士們下令道:“這府上有逆賊,立馬去搜。”
周紹陽大吃一驚,程綸也變了臉色。
周紹陽突然上前了一步,伸開雙手擋在了大門口,提高了聲音說道:“在下就要請教了,光天化日之下私闖民宅,武將軍奉的是誰的旨意?”
他聲音很高,其實是爲了提醒內宅裡的楊鐸武明熙要帶人進去了,那些將士們聽了,卻被他聲勢所迫,不由都停了下來,只是手中的銀槍卻都對準了他的胸口。
武明熙不覺又多看了周紹陽一眼,“想不到你一介書生,倒也頗有膽識。我喜歡有膽識的人,不過今天沒時間跟多說,你讓開,我們要進去搜查逆賊。”
到了這個時候,周紹陽再不示弱,挺了挺脊背說道:“在下若是沒有記錯,將軍改在北海纔是,在下今日整理朝廷邸報,並沒有見兵部有任何召將軍回京的旨意,將軍擅離職守,私自返回京師,似乎是違反了軍紀吧?”
武明熙揚起手中的馬鞭衝周紹陽點了幾下,好笑道:“你居然也敢跟我提軍紀?你是讀書人,想必知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好了,你趕緊閃開,若再胡攪蠻纏,我屬下這些將士們多日未殺人,他們手裡的長槍今天就先要飽嘗你的鮮血了。再或者,這府裡真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人?不過你放心,本將軍做事向來乾淨,整個府邸前前後後都被我的兵圍了起來,你就是想給那人爭取時間,他也是逃不出去了。”
周紹陽卻仍舊不退,這個時候,他也沒了主意,只想着能拖一時是一時吧,“武將軍應該知道程府是什麼地方,程先生是什麼人?”
武明熙把玩着手中的馬鞭,已經有了三五分不耐煩,“你想提醒我什麼?一個已經致仕的王爺舊師?就算是天子的師傅,窩藏逆賊也是死罪,我一樣可以入府抓人。”
周紹陽膽氣絲毫不怯,梗着脖子道:“武將軍口口聲聲說程府窩藏的有逆賊,可有何證據?”
武明熙其實是剛進京,在那邊臨街的茶樓歇腳,接到密保說有人看見晉王的馬車在附近出沒過,所以才帶兵圍了程府,其實他也不確定晉王是否真的就在此,不過是欺負程綸無權無勢,就是搜了他的府也擔不了什麼罪名,再者,也是殺雞儆猴,最近晉王與他們武家不對付,他想要藉此殺一殺晉王的氣焰。
武明熙見那個周紹陽還在這裡胡攪蠻纏,已有了七八分煩躁,“軍情向來都是絕密的,豈能向你一介文官說知?你速速推開,否則延誤軍情,休怪我不客氣。”
周紹陽迎着武明熙的目光,絲毫不懼,“程先生就算是致仕了,也是先帝親封的大儒,武將軍就是要拿人,最好讓刑部來拿。”
武明熙已有了十分的怒氣,目光如刀子般剜向周紹陽,“果然秀才的一張嘴,好生厲害,不過秀才遇見兵,向來是有理也說不通的。”他忽然往伸手一招手,便有兩個兵士上前架住了周紹陽的胳膊把他押到了一旁。
程綸慌了,那裡還攔得住,武明熙連馬都沒下,直接帶着人縱馬闖進院子裡,在院子中勒住馬繮繩,環顧左右,下令道:“給我搜!”
..今天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