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整日的鵝毛大雪,到晚間才漸漸停歇了。
王夫人吃了晚膳,拄着柺杖在臥房裡走了一圈,仍舊覺得頭重腳輕,蝴蝶就仍舊扶着她在炕上躺下了。
王夫人因說道:“你可打聽清楚了,今日欽天監與禮部的大人們入宮擬定皇子入殮下葬的吉日?”
蝴蝶道:“都打聽清楚了,再不會錯的。”
王夫人點頭道:“如此甚好,表哥今晚必然會來,你等會去門上說一聲,就說你晚一會要出去做什麼呢,讓他們留個門。”
蝴蝶道:“夫人的表哥未來過西苑,會不會找不到梧桐院?”
王夫人道:“這個不消我們擔心,他必然已經問過王姑姑了。”
蝴蝶略點了下頭,跪坐在腳踏上,給王夫人揉着腿,早起王夫人慾把她說給張耀祖,蝴蝶起初有些猶豫,後來見王夫人安排的極妥當,心裡慢慢就願意了。她確實如王夫人所說,在宮裡待過,又在王府裡待過,眼高了,雖然她明年出去已有二十歲了,過了嫁娶的年齡,可是等閒的人她也是不願意的,如今王夫人的表哥張耀祖乃欽天監監正,雖然比她大十一歲,但是尚未娶過親,她心裡倒覺得張耀祖是個不錯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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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林秀蓮用了膳,又餵了那隻狸花小貓,坐在羅漢牀上逗着那貓玩了一會,仍舊看書消磨時光。這一整日都沒有楊鐸的消息,況且夜裡楊鐸又與她說了朝中局勢,她不是不擔心的。
小七與小九伺候了她兩日,相互間熟稔起來,所以這會她看書,兩人就在旁邊相伴。
小七看見地下那個白雲銅火爐裡的炭不多了,就拿着火箸夾了幾塊添上,小九朝香爐裡又埋了塊香炭,又放上雲母隔片,在隔片上放了塊墨冥。
林秀蓮嗅見墨冥的氣息,知道是小九在焚香,不覺就想起了螢螢,目光從書頁上移開,落在了對面的窗牖上,“雪停了吧?”
小七與小九心中皆咯噔一下,小七含笑道了個,“是,王妃,雪剛剛已經停了。”
林秀蓮點了下頭,望向小九,“你焚香的手藝不錯。”
小九忙謙遜的一笑,“王妃過譽了。”
林秀蓮道:“我屋裡的螢螢也擅長焚香,雪停了,不過這會已晚了,就明日再請她與秦媽媽過來吧。”
小七與小九又鬆了口氣,好歹又能拖過這一晚上了。
小七就道:“是,王妃,明日一早奴婢就去請秦媽媽與螢螢姐姐過來給王妃請安。”她臉上的笑已有些勉強了。好在林秀蓮又埋頭看書了,沒仔細看她的神色。
聽見槅扇外頭趙六兒的聲音,“王妃,王爺打發人給你送東西來了。”
林秀蓮心中一喜,忙放下書卷,小七與小九就匆匆上前來替她穿好靴子,林秀蓮下了羅漢牀,道:“快拿進來。”
趙六兒一身麻布喪服,捧着一枝顫巍巍含苞待放的紅梅走了進來,那紅梅映襯着趙六兒的雪白喪服,已發明豔照人。
小七從趙六兒手中接過那枝紅梅,捧給林秀蓮,小九忙去外間百寶格上尋花瓶。
林秀蓮捧着那枝紅梅,眼中都是笑意,“這是王爺親自折的吧?可真美。”
趙六兒忙又把一個荷包捧了上來,懊惱的笑着道:“奴才這記性是越來越差了,差點就把王爺的信給忘了。”
林秀蓮就把紅梅遞給了小七,親手接過那個荷包,抽開來,取出楊鐸寫給她的信,就着案几上的燭火,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
秀蓮卿卿如吾:今日欽天監已會同禮部擬定皇子入殮下葬吉日,明日入殮後仍停靈於寶華殿,滿七日後下葬,諸事皆已擬定,唯墓穴之地尚未擇好,禮部舉薦了數位風水大師,衆說紛紜,明日一早餘需出宮親自看視諸寶地,再做定奪,故今日不得回西苑看汝。偶見承德殿外紅梅含苞待放,親折一枝供汝賞玩,聊以消磨時間。一切安好,勿念。署名是楊鐸。
楊鐸在信中只說了皇子的喪事,隻字未提她哥哥林秀章審理工部尚書武明照圈佔皇莊一事,林秀蓮心裡如何能放心的下,想楊鐸不提一方面是怕自己擔心,另外這件事牽扯重大,也是爲了機密起見吧。林秀蓮默默想着,踱到書房裡去。
小九已捧了個白釉美女聳肩瓶,添了清水進去,小七把那隻紅梅插?進瓶中,放在林秀蓮起坐的羅漢牀的炕桌上頭。就跟着林秀蓮往書房裡去,知道她要寫回信,就一個人研墨,一個人鋪紙。
林秀蓮對着那張紙出了會神,會提筆蘸了墨汁,寫道,鳳實卿卿如晤:明日臘月初五,是你二十一歲生辰,先遙祝你朝朝如意,歲歲合歡。明日雖然出宮,亦要記得吃長壽麪。我備了一份小禮爲你慶賀,若是晚間得空回來,我的小禮自會奉上,若是不得空,只得待明年了。你折的紅梅花我很喜歡,正好與前日翠微山下那一隻黃梅花作伴,一室暗香浮動,亦如有你相伴讀書,我心甚喜。一切安好,勿念,秀蓮。
林秀蓮寫好了,吹乾了墨汁,折起來仍舊裝回那個荷包裡,遞給了趙六兒,“給王爺送過去吧。”
趙六兒便領命匆匆退出去了。
林秀蓮又看了兩遍楊鐸方纔的來信,才仔細把他收在了書架底層那個匣子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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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梧桐院這邊,王夫人歪在炕上,對着燭光,正在縫製一個香囊。
蝴蝶因說道:“明日就是王爺生辰了,自從先帝去了,王爺就再也不慶生了,每年這幾年府裡上上下下都要小心翼翼的,今年偏生小皇子沒了,王爺在宮中忙碌,好歹是把這個日子給混過去了。”
王夫人略點了下頭,忽然聽見外頭一個小太監尖着嗓子說道:“王夫人,膳房裡一個小太監說是送你要的宵夜呢。”
王夫人並沒有要宵夜,聽說,心頭一凜,與蝴蝶對視了一眼,兩人都知道是王夫人的表哥,欽天監的監正,張耀祖來了。
蝴蝶就走出去說道:“讓他進來吧。”
就見一人踩着雪快步走來,手中提着個食盒,穿着太監的服色,外面亦罩了件喪服。
蝴蝶因爲王夫人頭裡說過的話,就不太好意思看張耀祖,在前引着他往屋裡去,待他進了屋,忙關上了殿門。
王夫人已撐着身子坐了起來,表兄妹多年未見,王夫人見張耀祖還是從前的樣子,只略微胖了些,眼圈先紅了,又抽出帕子擦着眼淚,輕聲喚了句,“表哥。”
張耀祖多年未見表妹,今日相見,所謂燈下看美人,燭光掩映下,但見王夫人比當年更豐腴嫵媚了許多,一雙柳葉眉,不施粉黛,若煙若霧,杏目含水,小巧的鼻子,櫻桃紅脣,尖尖的下巴,眼風一掃,更是勾魂攝魄,心中禁不住就一蕩,這才放下食盒,給王夫人行禮,不稱呼夫人,卻喚了句:“秋桐。”
王夫人答應了一聲,又紅着臉嗔怪他道:“有宮人在身邊呢,表哥莫要亂了禮數。”
張耀祖這才望向蝴蝶,但見她膚色白皙,鵝蛋臉,遠山眉,細長眼,高高的鼻樑,菱形脣,亦是個極標緻的美人,比王夫人更有一種別樣的風韻。張耀祖心裡一喜,衝她一笑,忙轉過身去向王夫人賠不是,“表妹勿怪,多年未見,一時看見表妹,什麼都忘了,就仍如當初在家時那樣稱呼了。”
蝴蝶方纔與張耀祖照了個面,見他容長臉,膚色微黃,無須,相貌亦算的上週正,心中也喜歡起來。
王夫人呵呵一笑,道:“我只當這輩子再也見不着一個親人了,今番見了表哥,心裡也是喜歡的很。”因又指着蝴蝶說道:“這是我當初宮裡帶出來的,這些年與我情同姐妹,喚作蝴蝶,表哥的事兒她都是知道的。”
張耀祖這才轉身向蝴蝶見禮,禁不住又多看了她一眼,“蝴蝶姐姐,在下這廂有禮了。”
蝴蝶忙側開身子,表示不受他的禮,亦匆匆掃了他一眼,道:“張大人太客氣了,奴婢可不敢當。”又向王夫人道:“夫人,奴婢這就去把預備的酒菜搬進來。”
王夫人含笑道:“好,你去吧。”她方纔看張耀祖與蝴蝶的情形,兩人眉來眼去,似乎都有幾分意思了。
張耀祖見蝴蝶出去了,走近了幾步,壓低了些聲音,說道:“表妹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嗎?”
王夫人做苦惱狀,“是啊,多虧了王姑姑的醫術高超,如今勉強可以扶着柺杖走幾步路了。”
張耀祖看見王夫人嬌滴滴的模樣,更兼當年在家時就是有情的,他又是急色之人,這會沒人在旁邊,禁不住心癢癢,就走上去欲要握王夫人的手,“表妹這樣一個美人,他竟然不解風情,下這樣的狠手。”
王夫人一邊閃躲,一邊仍舊笑着,道:“仔細人看見。”因又浪聲浪氣的道:“他再好,奈何身邊有林家那個賤人挑唆,也不好了。再說若是論起來,他着實比不上表哥解風月,懂女人的心。”
張耀祖亦知道自己方纔有些造次了,就耐着性子又與王夫人調笑道:“表妹入王府這麼多年了,怎麼也沒養下個一男半女,若是有了子嗣,便有了依靠,賤人縱使再挑唆,好歹是站穩了腳跟。”
王夫人笑哼了一聲,“一年裡能在一起的次數一個巴掌能算得過來,那裡能懷得上孩子呢。”
張耀祖心中更喜,試探着去握王夫人的手,“這空房的滋味不好受啊,表妹都是如何熬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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