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紫英道:“你能這樣想便好,且不說現在還沒有到殿下與你們家兵戎相見那一步,就是真的到了,結果如何也說不準呢,殿下雖然躊躇滿志,步步爲營,可是皇上還沒下決心。再說你們家又經營了這麼多年,一切都還不好說呢,所以你莫要憂心,或許最後並不會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林秀蓮故作輕鬆的一笑,道:“我們不說這些了。”她從身後拉出那個小包袱,笑盈盈道:“還好這個沒有丟。”她打開包袱,先拿出牛肉片與花生米,還有那壺酒,擺在杜紫英面前,“蕭略哥哥,你先吃,我給你包紮。”
杜紫英先拿起酒壺擰開蓋子喝了一口,“好。”
林秀蓮又找出金瘡藥,準備好布條,這才查看杜紫英身上的傷口,傷口多數都已經凝結了,血肉跟袍子粘在一起,林秀蓮雙手顫抖着用匕首劃開杜紫英的袍子,用雪水擦掉傷口周圍的血漬,用燒酒洗過傷口,再上藥,包紮。
杜紫英在旁邊告訴林秀蓮步驟,林秀蓮有條不紊的做着,竟像是學過一樣,開始雙手還顫抖不已,後來慢慢不會再因爲那些傷太觸目驚心而手忙腳亂。她見杜紫英身上傷口不下十處,更有許多從前留下的舊傷疤,新傷舊傷累積在一起,忍不住眼圈紅了,動作卻更加的輕柔,怕弄疼了杜紫英。
足足用了小半個時辰,林秀蓮才把杜紫英身上的傷口徹底處理好,幸好她昨晚早有準備,在找傷藥的時候,扒下了一具死屍身上的袍子,杜紫英的衣服被她割得幾乎成了布條,正好換上這一件。杜紫英伸出手從舊袍子裡掏出一個荷包,林秀蓮看出來是她做的那個香囊,杜紫英把香囊又塞進懷裡,放在胸口的位置。
林秀蓮看在眼裡,心裡甜甜一笑,替杜紫英繫好最後一條衣帶,凝視着他,對他除了心疼更有一種敬佩,“蕭略哥哥,你吃了好多苦,太不容易了。”
杜紫英淡然一笑,用開玩笑的口吻對她說,“你也很不容易啊,從前錦衣玉食,不說做這些事情,連見都是第一次,難爲你能處變不驚,你做的很好。”
林秀蓮經歷了昨晚的種種之後,彷彿一下子真正長大了,不過聽見杜紫英誇獎她,還是心裡暖暖的很高興,抓起一把雪花擦了擦手,拿起花生米跟牛肉吃了起來,又喝了一小口酒。
杜紫英看她髮髻凌亂,臉頰凍得紅撲撲的,襯得模樣十分俏皮可愛,忍不住替她把散亂的髮絲抿了上去。
林秀蓮也不閃躲,只是面頰微不可見的燒了一下,不過她臉本來就凍得紅撲撲的,所以臉上發燙也顯不出來。她吃的很快,不過吃的並不多,吃完了把剩餘的食物仍舊包起來放好,拿雪擦去手上的油漬,說道:“蕭略哥哥,我們現在怎麼辦?”
杜紫英擡頭望了望四周,他們正好落在了一個山谷裡,這個山谷因爲處在山陰之處,谷中積雪十分厚,所以他們纔可以從那麼高落下來而不死。
山谷的周圍都是峭立的山峰,杜紫英禁不住苦笑道:“我們在這裡很安全,太后的人找不到我們了。不過救我們的人也找不到我們了。”
林秀蓮卻是不以爲然的一笑,躲在這裡不用那麼快的去面對他,未嘗不是件好事,雖然她心裡拿定了主意,可是真正面對他的時候,她還是怕自己忍不住會惡語相加。
杜紫英向林秀蓮伸出手,“你的望遠鏡呢?我看看四周的地勢,看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出去。”
林秀蓮往懷裡掏摸,可是卻沒有,她以爲自己記錯了,又去袖底去找,也沒有,又打開包袱,翻遍了也沒有找到,林秀蓮有些慌了,“我想應該是跌下來的時候把他弄丟了。”
杜紫英微笑道:“沒關係,那就等我傷好了再帶你出去吧。”
林秀蓮甜甜一笑,“好。”繼而又皺起了眉頭,“可是你的傷好重,我們的藥不多了。”
杜紫英道:“傻丫頭,不會等那麼久的,就算昨天晚上太后派來的刺客殺了去西苑送信的人,可是到今天早晨殿下一定已發現了你失蹤的消息,那些刺客找不到你,爲了不引人注意,太后必然已在天亮前調他們回去了,雖然我們昨晚爲了躲避刺殺盡力的抹去雪地上的痕跡,不過還是漏洞百出,我相信殿下今天傍晚前一定會找到我們的。再說,殿下若是真的找不到我們,我們還可以放烽火啊,只是這個法子現在還不能用,因爲暫時還無法確定太后派的殺手全部離開了。”
林秀蓮有些失望的道:“這麼快啊?”
杜紫英看出了她的失望,心中微微一動,只覺得極甜蜜,秀蓮原來並不想這麼快跟自己分開呢。他問道:“你是因爲知道了殿下要對付你們林家,突然間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嗎?”
林秀蓮皺着眉頭,卻玩笑道:“對啊,我可不像你,一方面要找我爹爹報仇,一方面還可以與我做朋友。”
杜紫英怔了怔,擔憂的問道:“秀蓮,你是怪我嗎?”
林秀蓮忙搖頭,眼睛笑成兩個小月亮,“沒有,我是給你開玩笑呢,我知道你是磊落坦蕩之人,我的心胸可不似你那麼開闊,能把仇恨跟情義區分的那麼清楚。”
杜紫英道:“兵法有云,兵無常勢,水無常形,俗話又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總之世事難料,我們只能儘量想開一些,未雨綢繆雖然不錯,可是過於憂慮就變成了杞人憂天。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林秀蓮點頭道:“蕭略哥哥,你說的我也都明白,我以後會盡量做到把仇恨跟情義區分開。朝堂上的事兒我以後不會管了,只要他們不傷害彼此的性命,別的,別的我都可以接受。”說罷她又歉然的望向杜紫英,“當然,我爹爹陷害沈伯伯,害的你家破人亡,你跟他之間的仇恨,我,我..”她本來想說她不過問,可是林道明畢竟是她爹爹,縱使把她當成工具一樣拿來聯姻,她還是不忍心置他不顧。
杜紫英就握住她的手說道:“秀蓮,你別說了,我雖然想報仇,可是朝堂上的是是非非,對對錯錯,我們都說不好,我相信上蒼自有公斷。”
林秀蓮終究覺得對杜紫英有愧,不想再說這個話題,扶着杜紫英起來,道:“我扶你去那邊背風的地方休息一下吧。”
杜紫英扶着林秀蓮的手臂,他身上有傷,幾乎全身多半的重量都壓在了她身上,兩人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雪地上往山腳下走去。
短短的一小段距離,因爲杜紫英傷勢嚴重,渾身無力,走了好久纔過去。林秀蓮小心翼翼的扶杜紫英坐下,跑過去把遠處的包袱跟杜紫英脫下的血衣抱了過來,她把一塊石頭上的雪清理掉,把那件血衣鋪在石頭山,讓杜紫英坐,杜紫英不肯,要讓她坐,林秀蓮態度堅決,杜紫英拗不過她,只好坐下。
林秀蓮看見遠處雪下有樹枝,走過去看了看,笑眯眯道:“蕭略哥哥,這些柴是乾的,我們可以燃一堆篝火嗎?”
杜紫英道:“可以,只要不冒煙,他們就發現不了我們。”
林秀蓮把柴抱過去,摸出火刀火石,先把蠟燭燃亮,再用蠟燭去燃木柴,“昨晚你讓我把火刀火石還有蠟燭收起來,原來是做這個用。”
杜紫英手臂使不上力氣,望了眼旁邊的酒壺,“你把酒澆一些在柴上,更容易燃燒。”
林秀蓮依言拿過酒壺,酒也是取暖的好東西,她不捨得澆太多,只倒了一點,又用蠟燭去燃火,杜紫英看她忙忙碌碌的,火雖然沒有燃着,心裡卻先暖了起來,忍不住笑了。
林秀蓮看見杜紫英笑了,就偏過臉去看他,他滿臉血污,卻毫不影響那張棱角分明俊美異常的臉,林秀蓮望着他,亦覺得心裡暖暖的。忍不住伸出手去替他擦掉臉頰上的血污。
兩人心裡都清楚,在這個山谷裡,他是她的蕭略哥哥,她是他的秀蓮,等出了山谷,他是北鎮撫司衙門的千戶,是晉王殿下的親信,她卻是晉王妃。
林秀蓮雖然生疏笨拙,可是有杜紫英在旁指點,她很快就把火升了起來,雪下了一夜,這會天色大亮,已慢慢停歇了,可是冰天雪地,又是荒山野嶺,一堆篝火的用處到底不大,不過總是聊勝於無罷了。
一整夜幾乎都在逃亡,這會鬆懈下來,兩人都十分疲倦。
林秀蓮把包袱裡的花生米跟牛肉放在火邊烤着,酒壺裡的酒還有一些,她就與杜紫英你一口我一口的飲啜着。
“你什麼時候學會喝酒的?”林秀蓮問道。
“去北海的第二年。”
“那時候你才十二歲啊,真是個小酒鬼。”
杜紫英淡淡一笑,“你呢?”
林秀蓮又喝了一小口,已然有些微醺了,把酒壺遞給杜紫英,展顏一笑,道:“我是今天才剛學會。”說着歪在杜紫英肩頭,慢慢閉上了眼。
杜紫英一邊注視着她如海棠花般的面龐,一邊小口小口的飲着酒,伸手把她攬入懷裡,讓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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