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聽見那些人闖了進來,慌得忙從房裡奔出來,就見那些當兵的手握長槍直奔後院而來。
程夫人那裡見過這個陣仗,又是懼怕又是慌張,“你們要幹什麼?這可是內宅,住着女眷,你們怎麼能闖進來呢?”
那些人那裡聽她說,一個當兵的上前推開了她,徑直往那三間廂房裡奔去,另外一個看樣子像是個頭頭,帶着一對兵直奔東邊的廚房柴房小庫房去了。
程夫人眼看着一個士兵奔向她女兒的房門,奮力從抓着他那個士兵手裡掙扎出來,奔了上去,急的哭喊道:“那是小女的臥房。”因爲走的急了,一跤摔在了地上。
程綸也顫顫巍巍的奔了過來,攙扶着他夫人起來,她夫人附在他耳邊低聲耳語了什麼,他臉上的神色又是古怪又有種釋然,匆匆撇下他夫人先奔到了那門口,“這是小女的臥房,萬萬搜不得。小女還未出嫁,你們這樣貿然闖進去,毀了名節如何是好?”
那個頭帶人搜了廚房柴房跟庫房,沒有收穫,這邊的三間廂房除了程小姐這一間,餘下兩間也都搜了個遍,亦沒有發現。
如今程府就只有程小姐的臥房沒有搜查了。
國朝男女之防甚嚴,更何況程小姐是待嫁閨中的女子,那臥房要是被這些當兵的搜了,名聲傳出去,怕是夫家就要退婚了。
那些當兵的雖然粗魯不文,可是也知道這個事兒若是鬧得大了,就不好收場。故而那個已經衝到門口的士兵就退到了門口的臺階下,可是這些人又不退回去,而是站那裡用目光同程綸對峙着。
武明熙在前院裡聽到那個頭頭來報,就策馬直奔向了後院,看見那些兵站着,程綸夫婦都緊緊守着那道廂房的門,益發認爲人就藏在裡面,哼了一聲,陰陽怪氣說道:“讓你閨女出來,咱們客客氣氣的搜一遍,也除去了你包藏逆賊的嫌疑。若是你着意不肯讓搜,那咱們就只好硬闖進去了。”
程綸與程夫人看得出眼前這個武明熙是勢在必得了,兩人相視一眼,俱面露苦色,還正在猶豫不定之時。忽然聽見屋子裡一個女子聲音說道:“爹爹,讓他們進來吧。”正是程綸的女兒程書瑤。
程綸與程夫人還是有些拿不準。
武明熙已不耐煩了,“你女兒都說讓我們進去,你還不快開門。”
程書瑤的聲音又再響起,“我的臥房只准許你一人來搜,讓你手下那些兵都退下。”
武明熙哼笑一聲,心想這個程小姐倒是好膽色,去搜查這種事兒雖然辱沒了他的身份,他卻忽然對這位程小姐有了興致,想要去會一會她看時何許佳人。他遂把手中馬鞭丟給了馬下站着的一個兵,翻身跳下了馬背,徑直走了上去。
這個時候,程綸也只好推開了那扇門。可腔子裡那顆心還在高高懸起。
程書瑤聽見武明熙進去,就又說道:“把門關上吧。”
武明熙嘴角露出一抹邪惡的笑,就把那扇門給關了。
屋子裡光線不甚明亮,有大團的水汽從正中那道似透非透的紗簾後飄出來,空氣中充盈這宜人的香氛,看來那位程小姐正在沐浴。
武明熙嘿嘿一笑,道:“原來程小姐是在沐浴,實在是唐突了。”
聽見屋裡有水花濺出的聲音,程書瑤一絲不掛的從浴桶中走出,拿起掛在屏風上的袍子披在了身上,迅速繫好衣帶,拖着一頭溼漉漉的長髮從屏風後款款轉了出來,伸手挑開簾子,站在了武明熙面前,“將軍若是真覺得唐突就不會進來了。請吧。”言罷再也不看武明熙,側身閃在一邊,做了個請的手勢。
武明熙也是見過女色的,這位程小姐剛剛浴罷,面頰脖頸上的水珠還未擦去,竟別有一種出塵不染的氣質,武明熙禁不住多看了她兩眼,這才擡步往內走去,“程小姐果然伶牙俐齒,今日多虧了程小姐如此識大體,倒是叫本將軍心裡有些過意不去。本將軍若真擒拿住了逆賊,必然給小姐報個大功。”
程書瑤跟在他身後,不卑不亢的說道:“大功就不必了,只是小女尚未嫁人,今日之事若是傳出去,名節就毀了,所以將軍若真心覺得過意不去,今日的事就請不要張揚出去。”
這種毀人女子名節的事若真的傳出去,武明熙自己面上也是無光,巴不得如此,便乾笑一聲,道:“好說,好說,小姐既然不求功力只爲名節,本將軍自當成全。”
武明熙說着話,已將她房內都搜了一遍,最後就剩下了那個浴桶,遂緩步走了過去。心裡尋思着,看來晉王果然不在這裡,只好自己尋個臺階下了。
浴桶上面水汽蒸騰,水面上浮着鮮紅的花瓣,武明熙伸出手,在浴桶上方停頓了一下,方纔他進來的時候,模糊看見程小姐是從浴桶中走出來的,所以這裡應該沒問題。遂在水面上撈起一片花瓣,“水還是熱的,方纔打擾了,程小姐繼續吧。他日*本將軍必將登門道謝。”
武明熙的手懸在水桶上方時,程書瑤有些潮紅的臉一下子白了,最後看見武明熙只是撈了片花瓣出來,繃着的神經才鬆懈下來,她喉頭卻猶有些發乾,“將軍客氣了,慢走。”
武明熙走了程小姐的臥房,已換了一副笑臉,虛情假意的同程綸夫婦客氣一番,就帶着他手底下那些兵退走了,不過他又給那個頭頭下了一道命,“你帶着兄弟們在附近街上在看看,這幾條街道今日都先封了,趕在宵禁前回去就成了。”
院子裡慢慢沒了動靜,恢復寂靜,周紹陽看武明熙沒有抓到人,同他客氣了幾句,說還有一篇文章要請教程綸,就匆匆趕回後院中,程綸夫婦猶自站在他女兒房門外,程夫人想要進去看看。
程綸長嘆了口氣,面色卻不太好,看見周紹陽過來,就向他夫人說道:“你去燒壺茶,我與周大人還有篇書要說。”向周紹陽做了個請的動作,兩人一前一後往前院去了。
程夫人雖然擔心她女兒的厲害,可是也知道這個時候闖進去不方便,猶豫片刻,便往廚房那邊走去。
程書瑤聽着外面徹底沒有了動靜,方纔那口氣鬆懈下來,就有些嬌弱不勝了。
裡面,楊鐸從浴桶中站了起來,順手擦了把面上的水珠子,臉色十分不好,已不是陰雲密佈,簡直就是黑雲壓城。
程書瑤聽見晉王出了浴桶,她又在當地站了片刻,抓起一條毛巾搖搖擺擺向裡面走去,聲音輕柔,帶着幾分哀涼,“殿下擦一下吧。”
楊鐸從她手裡接過毛巾,分明看見她眼角有淚痕,他一聲不吭的擦乾了頭上臉上的水珠,可是袍子上還是在淌水。
程書瑤見了,就說道:“我去拿一套爹爹的袍子給殿下先換上吧。”
楊鐸略點了下頭。
程書瑤很快就拿了袍子回來。見楊鐸站在窗前,面沉如水,陰鬱不定,眉頭緊緊的擰在一起,程書瑤輕嘆了一聲,哀哀的說了句,“韓信受胯下之辱而後輔助漢高祖開創了大漢四百年基業。所謂水滿則溢,武明熙目無君上,囂張跋扈,殿下今日受辱於他,他的將死之日也不遠了。”
這些道理楊鐸何曾不懂,不過他想來自尊,今日託庇於一個女子的浴桶中,實在平生大辱。聽程書瑤說完,他倒是頗有兩分意外,想不到這個柔弱的女子竟然懂得這些大道理。又想起方纔她不卑不亢的與武明熙周全,心裡對她就有兩分賞識兩分感動,他從程書瑤手中拿過袍子,淡淡說道:“梅翰林家我會去找他們退婚,年後過了小皇子喪期就接你入王府。”
方纔武明熙進來前,爲了不使武明熙懷疑,程書瑤脫了衣裳與他同浴。女子的名節重要,他也只好納了她。可是林秀蓮那邊又該怎麼去解釋呢?今天的事兒雖然完全都是意外,可是他會見周紹陽之事是不能讓林秀蓮知道的,畢竟林秀蓮是林家的女兒。
既然不能對林秀蓮說事情的起因,那又怎麼向她解釋要納程書瑤爲妾的這個結果呢?想到這裡楊鐸心頭就變得一片茫然。
程書瑤一雙無神的眼睛突然間就亮了,凝着晉王碾玉般的面龐,一時怔在那裡。
晉王早年隨程綸讀書,程書瑤與他是有過幾面之緣的,她心裡早就存了一段心腸,只恨無緣,今日天賜良機,她可不打算放過。本來她以爲要她自己說出來,可是爲了不使晉王以後厭惡疑忌她,她又不能直接說出來,還正在爲難,不想晉王竟然替她說了。她太過驚喜,竟然有些疑心自己聽錯了。
晉王打量她一眼,道:“你不願意嗎?”
程書瑤這一次是聽真了,因爲過於激動臉頰上現出兩抹潮紅,她遲疑着走過去要替晉王脫下他身上那件溼漉漉的袍子,“妾,妾身服侍王爺換衣。”
晉王卻推開了她的手,“我自己換就好。”
程書瑤稍稍有些失落,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過於心急了,自責愧悔不已,就沒留意到晉王眼中那些茫然彷徨及對另一個女人的掛念。她放心竊喜,忙蹲下去給晉王行了一禮,“妾身先告退了。”
晉王略微點了下頭,因爲想起了林秀蓮,心中對武明熙今日所作所爲的憤怒羞辱就變成了一腔惆悵,他心裡默默的想,只求林秀蓮能夠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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