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螢見她專心寫字,就輕聲輕腳出了屋子,這一日倒是晴空萬里,日光如瀑。螢螢站在月臺上,清晨雖然冷,有日頭,人的心情便也跟着溫暖起來,螢螢伸了個懶腰,正要下樓去,小蟬卻迎面走了來,看着氣色極懊惱。
螢螢便笑攔住她問道:“你賭輸了錢嗎?”
小蟬便站住了,皺眉道:“沒有。”
螢螢這會心緒甚佳,就仍舊打趣小蟬道:“那定然是你愛吃的雞油卷被誰搶去吃了,要不然咋這樣大的火氣呢?”
小蟬長嘆了口氣,道:“好了,姐姐不用猜了,我原是不想說的,姐姐既然問,我就一股腦告訴你吧。”說着便拉了螢螢往樓下去,一直到了後院的僻靜處,小蟬才說道:“方纔我帶了幾個小內官去前頭領我們的份例,聽見梧桐院裡幾個宮人在嚼舌頭,話說的很難聽。”
螢螢大概便猜着了,冷笑一聲,道:“他們那些人,嘴裡自然沒有好話。你又何必跟他們生氣呢。”
小蟬道:“我想不生氣也難,他們說王爺不喜歡小姐,所以成親至今連房都不肯圓,也罷了。又說小姐是太皇太后指給王爺的,又有什麼了不起,李王兩位也是太皇太后指的呢。如今小姐被他們取笑,連我們底下人都跟着沒面子。真是氣煞人也。”
螢螢先是氣惱,生了會悶氣,又嘆了一聲,道:“其實也怪不着別人嚼舌頭,小姐成親至今,確實還未圓房。成親那一晚就不說了,過後王爺又出去了,小姐又捱了打,其實這些日子也都養好了,王爺雖然來過兩三次,可是也全沒那個意思。這種事,自然要王爺願意才行,我們也只能看着乾着急了。至於李王二位夫人,也確實都是太皇太后指給王爺的。”
小蟬遲疑片刻,眸光閃爍,壓低聲音說道:“其實也不一定非要王爺願意。”
螢螢詫異道:“這怎麼講呢?”
小蟬臉上一紅,輕聲道:“我聽說有一種帳中香,可以使男女,就是那個了。姐姐時常給小姐焚香,難道就沒有聽說過嗎?”
螢螢臉上也燒起來,輕聲斥責她道:“你這鬼丫頭,說話越來越沒正形了。”
小蟬翻了個白眼,嘟噥道:“我也是爲了小姐好,姐姐反而罵我,算是我白操心了。”
螢螢想了想,仍舊有些羞難出口,支支吾吾道:“我自然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是那種香,你說的也太玄乎了,我聽都沒聽說過,又到哪裡去尋呢?再說誰又沒試過,真的管用嗎?”
小蟬便建議道:“翠兒不是會合香嗎?我聽說那種香也是根據香方合制的,翠兒既然別的會合,這個自然也不難啊。我們去跟她說說,讓她合吧。”
螢螢遲疑片刻,道:“這件事非同小可,我得先去跟秦媽媽說一聲,她若是答應了,再合也不遲。”
小蟬點頭道:“姐姐說的是,自然是要請秦媽媽的示下。”
一時秦氏張羅好了明日出行的馬車,從外回來,螢螢恰好看見她進院子,就走過去,看左近沒有旁人,就同她說道:“小蟬早上去前頭領東西,說是外頭近來閒話傳的益發不堪了,直說王爺不喜歡小姐,故而一直不肯圓房。連太皇太后指婚都被叨登上了。”
秦氏便拉下了臉子,輕聲訓斥道:“你們這些孩子,不好好當差,就愛說這些閒話,王爺不與小姐圓房,我們又有什麼法子。”
螢螢便紅了臉,遲疑片刻,忍着羞,輕聲道:“小蟬也不知道哪裡聽來的,說有一種帳中香,能夠讓男女。。”
秦氏眉頭就跳了跳,一臉驚慌,頓了頓,說道:“這丫頭也太乖覺了些,就是有這種香,如今哪裡尋去?”
螢螢道:“翠兒會合香,只要有方子想來這個也不難。”
秦氏想了想,喃喃道:“王爺待小姐總是淡淡的,或許圓了房,親密起來,就會不同了。”
她又思索了一會,已有了主意,就悄聲吩咐螢螢道:“這樣吧,這件事越少人知曉越好,你回頭就告訴小蟬,就說我說的,這種法子斷然不行。翠兒那孩子老實,索性連她也不要告訴。你回頭沒人的時候去找她,就說是。。”她思量片刻,已有了主意,笑着說道:“你就說是吳媽要的,如今就要回南邊去了,想要帶回去用。她那個女婿不省事,女兒總是受委屈,以前在南邊時還鬧到府裡來過,這是衆所周知的,翠兒自然不會疑惑。就說吳媽想請翠兒合那種香,爲的是促進她女兒與女婿的感情。吳媽知道自己沒體面,不敢直接跟她開口,就找了你,讓你求她合一些出來。翠兒心底善良,這個緣故,她自然不會拒絕。等合好了,你就悄悄收起來,千萬不能讓別人知曉。下次王爺再來的時候,若是時機恰當,你就混在小姐常焚的香裡面,量也沒人會發現。”
兩人計較已定,便各自走開。螢螢估摸着林秀蓮也該寫完了,就打了盆水來,進了屋子,恰好見林秀蓮正在整理那張大案,螢螢就忙說道:“奴婢來吧。”一邊收拾着文房四寶,一邊又說道:“奴婢方纔去看彤彤,她已好了,如今正在趕着縫製小姐冬至節要穿的袍子呢。”
林秀蓮自己淨了手,方纔站久了,就有些腰身痠軟,正打算出去走走,聽見說,就問道:“我也沒翻曆書,今年的冬至是哪一天呢?”
螢螢笑着道:“是冬月十九,奴婢聽說,宮裡那一日還會分發九九消寒圖呢。以前在家時,都是老爺自己畫的。”
林秀蓮這些日子不是沒有想過父母雙親的,只是當初父母迫使她嫁給晉王做續絃,故而心生怨憤,臨行的時候,父親在任上,不得皇上召喚是不能夠私自返京的,母親又是婦人,都不能送她進京完婚,她走的也十分絕決,登船的時候,父母送到碼頭,都是老淚縱橫,她卻愣是忍着沒落一滴眼淚。
完婚之後,太妃爲難她,又打她,晉王雖然不知是否真的不願意跟她圓房,可是府裡風言風語卻從未停歇過,她並不是不知的,這些屈辱她從前從未受過,如今也算是遍嚐了辛酸。她雖然沒把這些磨難歸咎於父母強行讓她成婚,可是在心裡,卻有一種想要與過去訣別的想法,既然成了晉王妃,父兄離得遠了,以後也只得在這王府裡謀個立腳之地了,那些都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了。
故而突然聽見螢螢說起父親,她一時想起幼時父親伏在案頭握着她的手畫消寒圖的情形,眼中一熱,心頭也迷茫起來,怔了怔,才道:“我出去走走。”
林秀蓮倚在月臺的欄杆上極目遠眺,東邊宮城的紅牆綠瓦勾勒出的殿宇樓閣鱗次櫛比,屋脊獸角連綿不絕,在清透的日光下恢宏壯美,而西山的樹木山石雖清晰可辨,只是樹都落了葉子,景緻便有些蕭殺了。近處蓬萊山巔煙霧繚繞,宛若仙境,太液池水一碧萬里,波瀾不驚。
站了一會,林秀蓮心緒慢慢平靜下來,適才覺得有些冷,便又慢吞吞的踱回了屋子,螢螢正站在竹簾外西邊的高腳幾前煎茶,林秀蓮就走過去道:“這泉水還是外頭每日送進來的嗎?”
螢螢道:“是啊,奴婢問送水的公公們,說是從西山那邊拉過來的山泉水,宮中用的也是一樣的。”
螢螢看着水開了,就提起那個玄鐵壺衝入一旁那個點彩雪中賞紅梅圖壺中,這個茶壺配有四個杯子,也都是賞雪圖,只是又各不相同,林秀蓮喜歡這套茶具的花色,故而螢螢常用他沖茶。
螢螢一邊倒了一杯茶捧給林秀蓮,一邊說道:“小姐早膳沒用多少,午膳要吃什麼,奴婢先交代下去,讓他們準備。”
林秀蓮握着杯子,想了想,微笑道:“我還未想好,等下再告訴你吧。”
螢螢看看香爐裡的香燃盡了,就又揭開爐蓋,重新埋了一塊香炭,又在雲母隔片上另放了一塊香餅。
林秀蓮看見她點香,就問道:“你等下得空了,叫人把我那牀松江被抱出去曬一曬吧。”
螢螢便道:“正是呢,如今已經很冷了,小姐晚間睡着,那被子可暖和?”
林秀蓮道:“屋子裡攏的有炭爐子,倒是也不冷。那被子只曬曬就好了,不要再薰了。”
螢螢道:“不用薰奴婢可是省了好些功夫,求之不得呢。”
螢螢道:“不用薰奴婢可是省了好些功夫,求之不得呢。”
林秀蓮又捧着杯子抿了口茶,道:“如今冬日裡沒有什麼鮮花,我看王爺那裡養了兩盆山茶,開的倒好。我們這屋子後頭就有竹子,倒還清翠,你讓他們去折幾枝,就供在那張八仙桌上吧,也給這屋子增添點活氣。”
螢螢笑着道:“奴婢記下了。小姐若是想要養鮮花,如今內務府的花房裡就有,張公公上次還問,小姐這裡可要什麼盆景呢。”
林秀蓮又抿了口茶,道:“過了年就要回太原去,就不養了,等到了太原王府,再多養些鮮花吧。”
螢螢一想,道:“小姐說的是。小姐若是沒有別的吩咐,奴婢就下去了。”
林秀蓮就輕點了一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