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林秀蓮仍坐在燈下縫製香囊,她並不擅長針線,做的就很慢,不過有了前些日子給楊鐸做事事如意香包的經驗,這一次倒是覺得順手許多。
已經好幾日了,楊鐸自從把她送來後,便沒有了音訊,林秀蓮不是不擔心的。可是他既然沒有消息帶給自己,那她也只好當成是他太忙了。
正埋頭做着針線,忽然聽見小七在門外輕聲喚道:“王妃,王爺的信來了。”
林秀蓮心中一喜,丟下針線奔了過去,打開門,見小七提着一個鳥籠,鳥籠中是一隻鴿子,奇怪道:“怎麼回事?”
小七身子稍微閃了一下,林秀蓮纔看見小七身後跟着個面生的內官。
那個內官屈膝向林秀蓮行禮,說道:”奴才叩請王妃萬福金安,這隻信鴿是王爺讓奴才給王妃送過來的,王爺說了,他這兩日太忙,不得空過來看王妃,就用這個信鴿與王妃聯繫。”他說着,躬身打開鳥籠,從裡面捧出那隻信鴿,解下鴿子腿上的小竹管,雙手捧着恭敬的交給林秀蓮。
林秀蓮以前也聽說過信鴿,不過這還是第一次見,從內官手中接過竹管,打開後倒出一個卷着的小紙條,展開一看,正是楊鐸的字跡,不過寥寥數句話。
秀蓮,我這兩日太忙,無暇去看你,勿怪,你這幾日身子可還好?
林秀蓮把竹管跟那個小紙條塞進袖子裡,向那個內官道:“王爺何時馴養的信鴿,我還不知道呢,好了,你留下信鴿便下山吧。”
那內官道:“這些鴿子是王爺早年間住在陽臺山時養的,所以認得陽臺山與西苑之間的路。王妃可有什麼話要奴才帶給王爺嗎?”
林秀蓮道:“我等下會寫信給王爺,你回去吧。”
那內官關好鴿籠,恭敬的朝林秀蓮拜了拜,告退走了。
小七提着鴿籠尾隨林秀蓮進入正堂,看見一旁的雕花門下有個銅掛鉤,就把那個鴿籠掛在了那裡。
林秀蓮望着掛在雕花門下的鴿籠,說道:“原先我還在想這個門下掛着個銅鉤是做什麼用的,原來是這個用處。你是怎麼知道的?”她心裡一時悵然若失,楊鐸究竟有多少事是自己不知道的呢?
小七含笑道:“奴婢早年隨王爺來過此處,見張公公在此掛過鴿籠,故而知道。”
林秀蓮略點了下頭,道:“你去拿些清水秕穀過來吧。”
小七匆匆去了。
林秀蓮站在雕花門下望着那個鴿籠久久出神,良久才轉過身去走到書案前,早晨臨帖研的墨還沒有用完,這會稍微加了些水化開也就夠用了,鋪了一張紙,從筆架上取了一支筆在硯臺中蘸了墨汁伏案在紙上寫道:鳳實,我一切安好,勿念。你雖然忙碌,也要注意身體。今日我在山上看見西山的仙鶴了。
林秀蓮寫到這裡,怔怔出了會神,拿起裁刀把最後那一句話裁掉了。只把前面那兩句留下來,拿起來吹乾了墨跡,捲起來封在方纔那個竹管裡,走到鴿籠前頭,打開籠子,抱住了那隻雪白的鴿子,那信鴿被人馴養過,十分乖巧,被林秀蓮抱着,並不掙扎,林秀蓮就把竹管系在鴿子腿上,走到門口,推開門,把鴿子放飛了。
站在門口仰首望向蒼穹,夜色深濃如墨,不知何時已變天了,夜空中一顆星子也沒有,北風呼呼,卷着地上的無數落花在風中飛舞旋轉。
林秀蓮知道楊鐸忙於朝政,今日亦聽了杜紫英所說的朝中局勢,知道朝局兇險楊鐸忙於應對,絲毫不能懈怠偷懶,可是作爲一個女子,她心裡還是盼着他能夠多陪陪自己的。
(轉)
文杏堂。
武明照因爲圈佔皇莊田地一案被刑部所拘,他的弟弟武明熙立即便上疏指責吏部賣官一事。
爲了避嫌,吏部尚書林秀章只得引退在家,讓吏部的一個左侍郎暫且擔任吏部尚書一職,審理武明照圈地一事。
而吏部賣官之事,楊鐸亦責成北鎮撫司衙門的錦衣衛指揮使崔成仁調查吏部賣官一事。
崔成仁帶領錦衣衛上下人等經過幾日的徹查,已經查出了許多吏部賣官的案子,今日報給了晉王,晉王一整日都在北鎮撫司衙門看錦衣衛查出的證據,鬧到這會三更鼓響纔回到西苑。而次日便是小皇子下葬之日,又且得忙亂兩日了。
楊鐸一走到殿門口,張茂林就迎了上來,楊鐸道:“傍晚我捎回來的信可給王妃送過去了?”
張茂林忙道:“奴婢已經按照王爺的吩咐把王爺的信跟那隻信鴿都給王妃送過去了,想來這會王妃該已經看到了。”
楊鐸略點了下頭,正要往正殿裡去。
張茂林又上前一步,輕聲回道:“王爺,王夫人來了,在裡面候着呢,奴婢給夫人說不知道王爺何時回來,讓她先回去,她不肯,就等到這個時辰了。”
楊鐸眉頭就皺了起來,當初他下令打王夫人的時候,說的是讓他跟李夫人三個月都不能下牀,若是提前養好了,就要杖斃行刑的婆子,想不到還沒有兩個月,人就可下地行走了,還走到了文杏堂來。楊鐸心裡窩着火氣,不過這個時候朝政還忙不過來,那裡有時間跟那行刑的婆子囉嗦,就不耐煩的衝張茂林道:“我知道了。”
王夫人薄施了粉黛,頭上也略戴了幾樣首飾,裡頭穿着玫紅交領襖子,墨綠裙子,外面罩着件麻布喪服,燭光掩映下,杏目含情,菱脣輕抿,媚態橫生。她手中捧着個手爐,正在大殿裡來回踱着步子,聽見外面晉王回來了,就忙迎了出去,不及看楊鐸面容,先在門檻內蹲了下去,叩拜道:“妾身叩請王爺萬福金安。”
王夫人上次聯絡她表哥,讓人挑唆太后,本來是打算把林秀蓮弄去西山,再慢慢除掉,不想晉王也去找了皇上,把林秀蓮送去了陽臺山,王夫人想要除掉林秀蓮的計劃就實行不了了,只好退而求其次,啓用她的第二個計劃,就是趁着林秀蓮不在,她多親近晉王,博得晉王的歡心。所以就巴巴的候在這裡。
楊鐸極其不耐煩的衝她揮手道:“你有心了,起來吧,時候也不早了,回去吧。”
王夫人心道,果然自己所料不錯,晉王並不待見自己,不過她早都預備好了,仍舊粉面含笑的同晉王柔聲說道:“王爺就是操勞國事,也該保重自己的身體纔是,妾身的表哥前兩日託人帶信給妾身,說他夜觀天象,發現天象有變。”
楊鐸心裡一凜,轉過身來望着她,換了一副笑臉,和和氣氣的問道:“是嘛?你表哥怎麼說的?”
王夫人卻又不說,走上前去踮着腳替晉王解下他身上那件披風,說道:“王爺累了一日,妾身給王爺捶捶吧。”
楊鐸因爲知道林秀蓮忌諱別人進他的書房,又想聽王夫人的表哥,那位欽天監的監正張耀祖說些什麼,就在正殿的一張圈椅上坐了,王夫人就跟過去蹲在他腳下給他捶着腿,慢慢說道:“表哥說他夜觀天象,見帝星晦暗,從星象來說於皇上很是不利,妾身也聽說皇上這些日子來一隻臥病不起,不能視朝。”
楊鐸其實並不信奉這些,可是朝中很多大臣卻對這些天象只說深信不疑。欽天監的言論雖然做不得準,可是卻可影響朝中很多的大臣。
楊鐸遲疑片刻,問道:“那你表哥可說過如何破解了嗎?”
王夫人站起身來,轉到晉王伸手,在他兩肩上輕輕揉起來,細聲慢語的說道:“表哥說天象如此,不可破解,只能通過祈福,祭祀,打蘸稍稍緩解。”
王夫人說着話,擡起手臂,雙手已按到了晉王的太陽穴上,在他兩鬢輕輕揉着,又說道:“表哥還說了,帝星晦暗與龍脈受損也有關係。”
與龍脈受損有關,就是與武明照圈佔皇莊的案子有關了,楊鐸自己雖然不信這些天象之說,可是他卻深知皇上對這些說話深信不疑,更何況皇上如今在病中,如果欽天監的帝星晦暗一說真的能上奏給皇上,對皇上來說無疑是一劑猛藥,會令皇上下最終的決心,那麼這次除去武明照就指日可待了。
楊鐸想到這裡,眼中突然射出兩抹精光,他又沉吟片刻,問道:“天象有變,你表哥可向皇上奏報過了嗎?”
王夫人的一手柔膩的手已攀在了晉王的脖頸中,順着一領慢慢滑了進去,輕輕在他鎖骨上揉了兩下,口中說道:“表哥說這件事幹系重大,他還要再會同欽天監上下人等一起再觀一觀天象,待確定無誤後,再一起奏報皇上知曉。”
晉王雖然對王夫人的舉動不悅,可是她表哥在欽天監當差,在朝中可是個舉足輕重的位置,晉王還用得着那個張耀祖,就不好與王夫人翻臉,婉言提醒道:“那就讓你表哥他們再仔細的查看一番。明日小皇子就要下葬了,我還要早起呢,就不留你說話了。”
王夫人從晉王衣領中抽出了手,晉王便起身往臥房走去。王夫人遲疑一下,鼓起了勇氣,突然奔上去從後面環住了晉王的腰身,嬌軟的身軀緊緊的貼在晉王背上,踮着腳尖,用那張粉臉在晉王的脖頸上輕輕蹭着,聲淚俱下說道:“王爺,妾身知道有王妃在,太皇太后不允許妾身先養下王爺的骨肉,可是妾身這些日子來日夜思念王爺不能成寐,求王爺可憐妾身的一片癡心,就讓妾身留下服侍王爺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