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杏堂。
因爲太妃娘娘從安禧宮搬來了文杏堂,文杏堂上下很是熱鬧了一陣子,太妃卻似乎性好清靜,讓身邊的女官阿元把原來在文杏堂當差的宮人太監全攆了出去,連院門都關上了。
太妃從安禧宮來並沒帶什麼行禮,不過是幾件換洗的衣裳,還有她養的那隻黑貓,服侍的人也只阿元一個。
王夫人約了程娘子一起來給太妃娘娘請安,從前太妃住在安禧宮時他們是沒有機會在太妃跟前磕頭問安的。宮裡正在發生的變動他們也隱約聽說了些,若是不出意外,晉王不日便將會登基,以後是冊封爲妃還是爲嬪大約太妃老孃娘也有很大的決定權,這樣關鍵的時刻,那會放過這樣親近太妃的大好機會。
太妃娘娘似乎並不想見他們,歪在銀杏樹下一張躺椅上,連眼皮子都沒擡一下,“讓他們回去吧,楊鐸現在忙着大事兒,讓他們也學着懂事兒點,消停些。”
前來問安竟然成了不懂事兒不消停,王夫人與程娘子聽了宮女轉述的太妃娘娘的原話,心裡縱使萬般不悅,也不敢流露出分毫,陪着笑臉磕頭謝恩,爬起來灰頭土臉回去了。
太妃端起手邊的茶盞抿了一口,又撂下了,眼風掃向阿元,“王妃人呢?”
阿元忙去喚了張茂林來回話。
張茂林好生爲難,又不敢在太妃跟前說王妃跟王爺鬧彆扭的話,硬着頭皮道:“此事說來話長。。”
太妃略擡了擡眼皮,盯了他一眼道:“從前在先帝跟前兒你也這麼回話嗎?既然說來話長,就長話短說,揀要緊的稟報。”
張茂林腿一軟,跪了下去,恭敬又殷勤,“是,王妃身邊的一個宮人與太皇太后的眼線勾結,另外兩個宮人又合夥弄那帳中香,這三個人自然是死罪,王爺不欲這些骯髒的事情讓王妃知曉,索性把晩隱居的人全部燒死了。誰知偏生有一個宮人命大,沒有被燒死,躲了起來,昨天是王妃的生辰,不知怎麼竟然叫王妃撞見了她,那些事兒就遮不住了,王妃急怒攻心,再加上體內的寒毒一直沒有清,就流產了,如今在蓬萊山的天籟閣養着。”
太妃不覺皺了皺眉,“楊鐸這件事兒做的有些過了,他縱使心裡要護着林小姐也不該亂殺人,何況殺的還是林小姐的人,也怪不着林小姐惱了他。”
張茂林小心翼翼道:“其實晩隱居那些人都是王妃南邊帶來的,保不齊裡頭還有誰的眼線,一把火燒了也乾淨,省得總是鬧些令人防不勝防的事兒出來。”
太妃只怔怔不語。
張茂林不敢再多嘴,拿眼去看侍立在太妃身側的阿元。阿元把太妃茶盞中的冷茶潑掉,又重新續了些熱茶進去,陪着笑臉說道:“依奴婢說,這都是小事兒,也是殿下的家事兒,回頭殿下給王妃陪幾個不是也就罷了,或者王妃自己個想明白了也未可知。”
太妃嘆了口氣,道:“這確實是小事兒。”眼中精光一閃,掃向阿元面上,“張進呢?”
張進是太妃安禧宮中的掌事太監,其實他還有一個身份,當年先帝臨終前,爲了確保太妃的安全,曾把一支暗衛交給了太妃,那些人平日散步在宮中各處,由張進統一管理,張進是那批暗衛的統領。這一次太妃卻執意把那批暗衛交到了楊鐸手裡,爲了讓楊鐸放心,她自己又主動搬來西苑。若不是因爲這個,就算是宮變,她待在安禧宮中也會萬無一失的,根本無需移駕西苑,託庇於杜紫英。
暗衛雖然交給了楊鐸,可是張進卻負責把宮中朝中的情報隨時報太妃知道。
阿元忙道:“還沒回來。”
太妃從躺椅上起來,抖了抖袍袖,“他回來命他立馬來見我。”
阿元忙道:“是。”
太妃也不理會跪在地上的張茂林,徑直回正殿裡去了。
阿元略帶歉意的看這張茂林,悄聲道:“張公公請回吧,有事我會去喚你。”
張茂林爬了起來,笑着道:“有勞姑姑了。”張茂林從前也算是先帝撥給晉王使喚的,正因爲此,他知道先帝十分寵幸太妃,所以在太妃的貼身侍女跟前也很謙卑恭敬。
(轉)
月初上,光華似水。
露露命人把竹榻安放在院子裡,林秀蓮坐在竹榻上的一角,手中握着一管望遠鏡,對着宮城的方向調焦,對準。正是掌燈時分,宮城中從承德殿開始,向周圍漸次明亮起來。燈影重重,殿宇重重,卻什麼都瞧不見。
翠兒端了一碗藥走過來,看着林秀蓮愣了愣,才輕聲道:“小姐,該吃藥了。”
林秀蓮擱下望遠鏡,端過藥碗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把空碗遞迴到翠兒手中,重新拿起望遠鏡向宮城方向望去。
翠兒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開口勸道:“小姐,山上風大,不如回殿裡去。”
林秀蓮沒有做聲,卻慢慢放下了望遠鏡,神情悲苦哀傷,望着翠兒又似根本沒有在看翠兒,“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
翠兒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每個人做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原因,小姐不管做什麼都一定是出自小姐的真心,小姐儘管去做好了,不用來問奴婢。”
翠兒是晩隱居那些人中唯一的倖存者,她也恨放火的人,想要替那些死去的人報仇。她心裡是滿滿的恨。
翠兒知道林秀蓮也一定很想給他們報仇,林秀蓮也非常恨放火的人,可是偏偏那個人是晉王,還是林秀蓮深愛的人,所以林秀蓮比翠兒更不容易,她的心被撕裂成了兩半,一半是恨一半是愛,一半是冰一半是火。
恨跟愛都沒有錯,所以翠兒很能理解林秀蓮。
翠兒這樣說,林秀蓮聽之後心裡好過了許多。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恨,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愛,那兩種感情都出自她的內心,之前每當她擔心楊鐸的安危時,就會不由自主的感覺到愧疚,現在她不用愧疚,可以坦然的面對自己心裡的感受,可是這種感受一點都不好受,不過不用隱藏不用愧疚,相對來說還是好了很多的。
林秀蓮衝翠兒勉力一笑,“謝謝你。”
翠兒輕聲道:“小姐莫要這樣說,奴婢當不起。”說罷端着空碗走開了。
林秀蓮呆坐在那裡出了會神,又揀起望遠鏡望向遠處的宮城,宮城很大,至少也有上千個院落吧,可是亮着燈光的卻只有十之二三,餘下的全部隱在黑暗中。
承德殿在宮城的正中,後面是皇后的坤寧宮,那兩處的燈火最盛。依稀可辨院子裡來來回回的內官宮女。
林秀蓮對着承德殿足足望了有小半個時辰,依然沒有看見楊鐸的身影。
露露端了幾樣點心鮮果並一件夾衫走來,放下糕點跟鮮花,把夾衫披在林秀蓮肩頭,“王妃,你一整日都沒有怎麼吃東西,吃一點吧。”
林秀蓮一直保持着一個姿勢望着承德殿的方向,也有些累了,她把望遠鏡收入袖底,緊了緊露露披在她肩上的衫子,默默的從碟子裡拿起一塊糕點,也不辨是什麼,就直接送入口中,咬下的瞬間,卻不由得怔了怔。西苑的廚子也會做海棠餡的酥餅,可是從來沒有做的這樣好吃過,這一定是燈市旁邊那個做南省糕點的酒樓做的。林秀蓮什麼都沒有說,沉默的吃着,可是吃完手中那一塊後,卻又突然不想吃了,揀了塊切得極薄的西瓜片小口小口咬着。
海棠酥餅是楊鐸特意讓人去宮外買回來的,張茂林又親自打發他徒弟趙六兒送到天籟閣,露露在一旁看林秀蓮吃了一塊,心裡剛剛有些高興,可是林秀蓮忽然又不肯吃了。
露露欲言又止,終究忍住了,最後什麼也沒有說,默默的侍立在一旁。
林秀蓮吃完手中的瓜片,意興闌珊的站起身來,“我去歇息了。”
露露扶着林秀蓮回正殿,又衝遠處殿前廊下侍立的小宮女打手勢,小宮女會意,匆匆過來收拾桌子上的糕點果子。
林秀蓮沐浴過後躺在帳子裡,屋子裡一片漆黑,只有從窗櫺裡透進來的淺淡月光。
林秀蓮翻來覆去可是怎麼都無法入睡,她睜大雙眼盯着紗帳,聽着窗外廊下鐵馬在夜風中叮咚作響。
也不知道過了有多久,林秀蓮衝紗簾外輕聲喚道:“翠兒。”
這一晚原是該露露上夜,翠兒非要跟他換了,守在林秀蓮的臥房外。
翠兒原也沒睡老實,聽見林秀蓮叫就忙應了一聲,“小姐是要喝水嗎?”
“你有沒有什麼可以讓人快些入眠的法子?”
翠兒午後要了些香藥把自己關在屋裡合香,她合的正是安眠的香。自從晩隱居着火後她再沒有睡過一個踏實覺,擔驚受怕自不必說,更多的是對死者的思念愧疚。在安樂居時沒有合香的藥材,她只能任由自己每晚都失眠,如今甫一離開安樂居,她就給自己合了安眠香。
“有。”
林秀蓮道:“我睡不着,你去給我拿一些來。”
翠兒蹭蹭的跑出了屋子,不多時拿了香爐香袋子進來,把香爐安置在林秀蓮牀頭的杌子上,埋了香炭,把香餅放在雲母隔片上,掩上香爐蓋子。
香菸嫋嫋,林秀蓮終於沉沉睡去。
..今天第二更..大家想要怎麼虐楊鐸可以留言哦,我可以參考大家的意見寫哦,機會難得,踊躍留言哦。我真的不太擅長寫虐,本來想虐男主,卻似乎虐到了女主.捂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