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鳳無雙的意思卻是……
她擡頭便對上了主子那雙精明通透的眸子,此刻鳳無雙的眼裡充斥着殺意,那骨子狠佞之氣,讓春華不寒而慄,她嚇得連忙低下了頭。
都是在深宮後院裡摸爬滾打的人,看到自家主子這副神情,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剛想開口詢問鳳無雙有何吩咐,主子卻擺擺手,似有些疲乏地說道:“你下去罷,本宮乏了。”
春華趕忙起身告罪離開,走到殿門口的時候,她心中才重重地緩了一口氣。
她不免在心中暗忖:若是今日開口得罪了主子,恐怕自己再也沒了翻身活下去的機會。
第二日,緊鎖着的深宮大門突然大開,一對浩浩蕩蕩的人馬走了進來。在衆人的簇擁朝拜下,靜怡太后終於回宮了。
此刻,任嫺歌隔着一段距離,卻也還是看清楚了這位靜怡太后的容貌。或許是因爲回宮要接受百官朝拜的緣故,她身着一身太后正服,身後挽着的髮髻一絲不亂,而那張保養得宜的臉上僅有些細紋。
很顯然,歲月並未在她的臉上留下痕跡。
任嫺歌忍不住感慨起來,她本以爲這素未謀面的太后,應該是年過花甲,卻不成想看上去這樣年輕。
她在心中暗自腹誹,看來宮中的傳說全是假的。
“臣媳拜見太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鳳無雙笑魘如花,在靜怡太后面前行了一個禮。
然而下一秒,任嫺歌卻忍不住嘴角抽動起來。太后的臉上雖有絲絲笑意,卻徑直繞過了鳳無雙伸出的手,僅是朝着她點了點頭,便走向了文武百官。
見狀,鳳無雙的身子有些僵硬,嘴角抽動了一下,卻又什麼都沒有說。
看到這一幕,任嫺歌心中,剛鼓起的勇氣又癟了下去,這樣的太后有些讓她莫名生畏,她更是擔心自己準備的素宴……
若是將這位不好相與的太后惹惱了,她和任樓樓此後在深宮後院中的日子,恐怕要深入水火了。
“今日這接風宴倒是別有意思,懂得隨哀家的喜好了。”
太后落座後,看到這滿桌子素宴,嘴角不着痕跡地微微揚了揚,那緊皺着的眉頭終是舒散開來。
而她這細微的表情,卻沒能逃過鳳無雙的眼睛,此番,鳳無雙看向坐落在角落裡的任嫺歌,眼神裡滿是陰摯與殺意。
竟讓這丫頭,撞上太后的垂愛了。
身側有嬤嬤看出來鳳無雙表情不太好,“娘娘,您沒事吧?”
鳳無雙瞪了一眼那嬤嬤,並未開口回答。
此番靜怡太后驀然回宮,怕是與皇上收兵回城一事有關,素聞她脾性不太好,這嬤嬤在宴會上多嘴,是要將她放風尖浪口上去嗎?鳳無雙臉上仍是笑意,只不過看嬤嬤的眼神有些冰涼寒冷。
“你就是皇兒新招的靜妃?”靜怡太后忽然看向鳳無雙,開口。
鳳無雙忙上前道:“回太后娘娘的話,正是臣媳。”
本以爲靜怡太后是因爲喜歡自己,才這麼問的,不想下一秒靜怡太后便沒了話,獨留她幹站在原地。任嫺歌在那邊看着發笑,卻是忍住沒讓自己表露出來。
真是萬幸,太后娘娘並沒有感到不快,接下來,便只要最後這一道驚喜成功,接風宴也就算是完美結束了。
任樓樓在一旁站着說話不腰疼的,他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素菜,小聲地對自己母親表示不滿,“孃親,不都說是皇宮的重要宴會嗎?爲何孃親弄得遍地都是蘿蔔、豆腐啥的?”
怕是樓樓最近被平康公主給寵壞了,如此大的場合,說話竟也沒有了規矩,任嫺歌是既擔心又生氣,瞪了任樓樓一眼。
好在樓樓聰明,知曉自己母親是真的生氣了後,趕緊的閉嘴不語了。
幾個宮人擡着一個蓋有紅綢緞的擔架,走到了御花園的正中央,裡面的東西約有兩個人高,看起來重量很足,以至於宮人搬擡的時候,雙腿打顫,卻又不敢有絲毫鬆懈。
這是任嫺歌連夜命工匠,打造雕琢出來的一尊玉佛,多虧了吳嬤嬤,是她告訴自己靜怡太后在當年宮鬥之時要了很多人的性命,老來後便崇尚佛學,這才讓任嫺歌想着辦一場素宴,好討得靜怡太后的歡喜。
結果倒是沒有令人失望,鳳無雙全程一張假的不能在假的笑臉,這廂見鳳無雙沒有什麼動靜,任嫺歌只能夠自己上前,對着靜怡太后微微行禮後,伸出蔥白小手將玉佛之上的紅綢緞拉扯下來。
“有所謂是佛祖自在人心,太后娘娘崇尚佛學,後宮的娘娘們便想着給太后一個驚喜,專門爲太后娘娘雕刻了一座玉佛。”任嫺歌柔柔一笑,對着太后緩緩說道。
靜怡太后也爲這眼前的玉佛,給震驚住,上好的白田玉,在日光底下顯得晶瑩剔透,內部沒有絲毫雜質,精美絕倫。只是不知是何人在下面忽然大叫了一聲“佛祖流血淚了”,所有人的目光紛紛彙集到了佛祖的容顏之上。
果不其然,原本那張毫無瑕疵的玉質雙目上,緩緩流下兩行血紅色的液體,縱然是一看,倒是真的像是血淚,讓人忽然間心生畏懼。在場的一些貴婦人不免尖叫起來,整個場面都有些失控。
反是靜怡太后面色不改地,站在玉佛面前,鳳無雙不清楚靜怡太后眼下所想,只是她一心一意想要趁此機會置任嫺歌於死地,於是用自己的肘子打了一下旁邊的一位年長的嬤嬤,老嬤嬤知道鳳無雙的意思,鬥着膽子衝上前去。
“老奴知道了,以往就聽老一輩的說起過,這玉佛流淚,定有災難降臨,如今流的還是血淚,是要天災啊!都是阿醜,人長得醜也罷,不曾想你那一雙髒手碰着了佛祖,還惹得佛祖老人家發怒了!”
如此毫無邊際的說辭,也想要誣陷自己?任嫺歌覺得好笑,淡漠的目光停留在老嬤嬤的身上,隨即又望向那玉佛眼眶中的血跡,人工的跡象十分明確,就是不知道靜怡太后可願被鳳無雙糊弄了。
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就在任嫺歌在看那流血的玉佛時,靜怡太后也在看她,那張不太起眼的臉蛋之下究竟是怎樣一副心思。她暗暗思忖:有意思的宮女,絕非池中之物啊!
鳳無雙見老嬤嬤說後,靜怡太后仍然沒有表示,不免有些焦急了,她走至靜怡太后的身旁,微微福身,“太后娘娘有所不知,阿醜這個丫頭自打進宮後,宮中就常常發生一些壞事,上回還有百年古樹被劈傷。”
靜怡太后面容平靜,鳳無雙心中有這麼沒底,過了半晌,靜怡太后驀然擡眼看向鳳無雙,更是讓她覺得驚慌。
“是麼?這麼小小一個宮女,竟然能夠給後宮引起如此大的動亂?”靜怡太后的眸子不停在鳳無雙的身上打轉,然而不出片刻,任樓樓氣不過從人羣裡鑽了出來。
他指着鳳無雙,憤憤說道:“你胡說!上次明明是別的女人陷害的阿醜,與阿醜沒有半分關係!”
不足半身長的任樓樓,氣得小嘴鼓鼓的,明眸像是天上星辰一般,着實讓人忍不住新生憐憫,靜怡太后瞥了一眼任樓樓,感到有些震驚,“這個小娃娃是誰?”
並未聽說皇帝誕下龍子,還是說他已經不惜與自己多年的母子之情,連有了皇子這等重要的事情也懶得告訴自己了?一時間,靜怡太后的臉色難看了起來。
有公公解釋道:“回太后娘娘的話,樓樓小公子,是皇上從宮外帶回來的,皇上見他討喜,便留在了宮中,想必是有將小公子收養的想法。”
是麼?靜怡太后沒有多問,只不過看向任樓樓的目光深邃了幾分,就看到她嘴脣微動,“罷了,哀家纔回來便碰見這種事,既然都說是阿醜的過錯,那哀家決定將她關押於瓊苑,等到調查清楚再行處決。”
面對靜怡太后的決定,任嫺歌始終沒有多說一句,她怕自己得罪了太后後,會讓樓樓身處險境。直到被太監押走時,她蹙眉回看了一眼鳳無雙。
瓊苑是一處閒置的院子,裡面從沒有人打掃清理過,故而有些髒亂。內裡有些黴味,令人心中悶悶的。
實則,任嫺歌分明看出來,太后明知道作亂的人不是自己,但卻不明白爲何她要將自己放在這瓊苑關起來。
待到太監下去後,靜怡太后身邊一直跟着的一個嬤嬤站在她的面前,任嫺歌有些無奈,“嬤嬤是還有什麼事情要吩咐嗎?若是沒有,請恕阿醜不能將你遠送,嬤嬤您慢些走。”
倒是個伶牙俐齒的丫頭,嬤嬤說道:“太后娘娘命我給你帶一句話,若是你想從瓊苑安全出去,還需有一些自己的本事,門外有三名宮女,兩名太監。至於其他的,那便要你來抉擇一番了。”
說完嬤嬤便離開了,任嫺歌心中震驚了,原來靜怡太后是想看看自己有何能耐,可是此番如果自己不出去……那樓樓又該如何辦?可若是出去了,今後勢必會被靜怡太后給盯上。
夜裡任嫺歌一直在房中轉悠,忽然門外一陣響動,她渾身緊繃着,莫非是鳳無雙派人來殺人滅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