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盎城命人將任樓樓接回了正德宮,又吩咐小安子貼身照看着,看着服下藥以後任樓樓的臉色漸漸好轉,心中的石頭這才落了地,看着任樓樓那張玉雪可愛的臉,不知爲何,總會想到四年前的那個女人,如果當時自己早去了一步,只怕現在的孩子,跟任樓樓也一般大了。
想到這,許盎城摸摸懷中的東西,眼底閃過一絲黯然。
自從任樓樓中毒之後,一直守在任樓樓身側的任嫺歌,掃到許盎城臉上一閃而過的孤寂,心頭一動,第一次看到這個男人臉上,露出這樣一種脆弱的神情,雖然只是一瞬間,但是眼底的沉痛,卻足以讓人動容。
任嫺歌輕輕垂下頭,收回目光,不再考慮許盎城的心思,腦子中卻在不斷地考慮着,任樓樓中毒這件事情,一雙鳳眸眼底暗流涌動,波光乍現。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任樓樓所種之毒,並非致命,即便許盎城追究下去,對於送來禮物的楚貴人也不會有太多的責罰,但是卻讓任樓樓,徹底進入了滿朝文武的視線之內。
最近宮裡面,甚至朝堂上的流言,自己也不是不知道,很大一部分的官員,更是直接將任樓樓認定爲許盎城的私生子,主張爲任樓樓正名,這對於後宮來說,可以稱得上是一把火,瞬間便會引燃。
任嫺歌鳳眸輕凝,總覺得這個事情,似乎並不是這麼簡單,心中更是下定決心,只要任樓樓的身體一好,自己一定要第一時間帶他出宮,這個吃人的皇宮,自己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而許佳偲對於這個任樓樓在自己宮內中毒的事情,也感覺過意不去,第二天一早,便帶着琳琅來到正德殿的偏殿看望,一進門,就看到任嫺歌正坐在牀邊,耐心的爲任樓樓喝藥。
許佳偲眼眸微動,不知是不是錯覺,總感覺這個阿醜的宮女,和任樓樓之間的感情,要比自己看到的更爲親厚。
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任嫺歌心中一動,側頭看到許佳偲這才站起身,微微俯身道:“奴婢見過平康公主。”
看着任嫺歌那雙低斂的眸子,揚脣笑了笑,道:“不必這麼客氣了,樓樓現在怎麼樣?醒了嗎?”
任嫺歌依言站起身,眉眼低垂,道:“太醫說今天應該就會醒。”
許佳偲聞言眉心一皺,走到牀邊看着任樓樓那張活潑可愛的小臉,全然不復往日的靈動,口中輕嘆一聲,道:“樓樓也是可憐,小小年紀到了皇宮裡面,就算是有皇兄的庇護,到底還是出現紕漏。看着當真讓人心疼。”
任嫺歌聞言心頭一動,鳳眸中閃過一抹深思,總覺得許佳偲的這番話,似乎別有含義。當下也不多言,只是低低應了一聲。
許佳偲擡眸看了看任嫺歌沉穩的模樣,輕嘆一聲,看着琳琅道:“琳琅,你先出去,本宮有話要和阿醜說。”
琳琅目光微沉的看了看許佳偲,有意想要說些什麼,但是看到許佳偲眼底的堅持,只能默默嚥了回去,應聲退去。
任嫺歌看着許佳偲主僕兩人的互動,鳳眸中閃過一絲精光,面上卻依舊淡定,感覺到許佳偲的目光輕輕的落到自己身上,便聽到許佳偲壓低聲音,道:“阿醜,我知道,你不喜歡皇宮。”
任嫺歌一愣,面上極快的閃過一絲愕然,沒想到一向嬌慣的許佳偲,居然能猜出來自己心中所想,真的是讓人難以置信。
看到任嫺歌臉上的差異,許佳偲神色微頓,聲音清軟悠長,輕輕道:“我在這個皇宮裡面活了十幾年,見到過很多種人,有人看上去無慾無求,但是卻有一雙貪婪的眼睛,有的人汲汲索取,卻什麼也沒有得到。”
說着,許佳偲眼眸一頓,看着任嫺歌的眼中,露出一絲複雜的神色,好看的眉峰輕輕蹙起,歪頭道:“但是你跟他們都不一樣,在你的眼睛裡,我什麼都看不到,除了冷漠,對這個皇宮的冷漠。”
許佳偲的一番話,聽在任嫺歌心頭,猶如重錘一般,讓任嫺歌心頭一震,鳳眸中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涌動,任嫺歌從來沒有想到過,一向被許盎城嬌慣着的刁蠻公主,居然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也許,這纔是真正的許佳偲。
任嫺歌輕輕擡起頭,沉靜的目光不再回避,靜靜的對上許佳偲輕和的眼神,鳳眸眼底的自然流轉的漠然讓許佳偲嘴角一勾,笑道:“就是這樣一雙眼睛,它不屬於皇宮。”
任嫺歌聞言,不由得笑了,眉眼微彎,原本平凡無常的一張臉居然隱隱散發出一種珠玉般的光華,讓人挪不開眼。
任嫺歌清冷的聲音響起,看着許佳偲那張嬌俏的小臉,道:“我也是第一次認識到真正的平康公主。”
聽到任嫺歌話中的無禮,許佳偲卻沒有半分的異樣,伸手從懷中掏出一根通體金黃的簪子,簪頭中心,鑲嵌這一刻晶瑩剔透的紅寶石,周邊確實雕刻成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形象,鳳尾點點垂下的流蘇輕輕晃動着,映着一室金光燦燦。
任嫺歌眼眸一動,這個簪子,難不成就是鬼手七,要自己拿到的那根鳳簪?正猶豫的時候,就見到許佳偲一把將鳳簪,放入任嫺歌的手中,目光澄澈清亮,輕聲道:“這跟簪子我送給你,希望你能帶着樓樓離開皇宮。”
任嫺歌面色一驚,沒有想到許佳偲居然是爲了讓自己帶着樓樓離開,突然,任嫺歌嚴重精光一閃,五感想來敏感的,她明顯感覺到空氣中,似乎有一絲小小的波動,任嫺歌腦中清明,當下眉心輕輕蹙起,臉上露出一絲的驚疑,道:“你想要我把這個孩子帶走?”
依照自己對許佳偲的瞭解,她絕對不是因爲任樓樓,在宮內會影響她的地位,才說出這樣。
許佳偲認真的點點頭,轉身摸了摸任樓樓那張玉雪可愛的小臉,眼底泛起一絲憐惜的意味,輕聲道:“是,自從第一眼見到樓樓這個孩子,我就有種很親近的感覺,每次看到那雙眼睛,就好像看到我和皇兄小時候的樣子,那時候我們都還不懂事,整天無憂無慮,只知道玩耍。”
看着許佳偲的神情,任嫺歌的鳳眸中微閃,腦子中浮現出許盎城那張刀削斧鑿般俊挺的臉,那樣一雙幽黑深沉的眼睛,曾經也一如任樓樓一般,懵懂無知,不由得心頭一軟。
想到兒時的情況,許佳偲的神色越發的柔軟,眼波閃動,漾起一絲傷感,又接口道:“可是後來,身邊的人慢慢的都變了,曾經跟我們要好的兄弟姐妹,開始對我們惡言相對,甚至兄弟之間相互算計,相互謀劃。”
許佳偲的聲音越說越低,但是聽在任嫺歌的耳中卻越發的清晰。看着許佳偲的眼光也越發的深沉。知道現在的許佳偲,只是想要說出一直埋在心裡的那些話,當下任嫺歌也不多說什麼,只是靜靜的聽着。
許佳偲沉默了一會,一雙眼底似乎閃過一絲水光,隨機猛地擡起頭,目光誠真的看着任嫺歌道:“所以,我不希望這個孩子,再走一遍我們的經歷,我知道你也不想待在皇宮裡面,這隻鳳簪便送給你,我還會給你們準備好盤纏,若是日後有什麼困難,拿着這隻鳳簪來找我,我必定會傾力相助。”
頓了頓,許佳偲眼底升起一絲期待,輕聲問道:“你,願意嗎?”
任嫺歌看着許佳偲,目光一如往常的沉靜明亮,只是眼底卻多了幾分暖意,對於這個平康公主,比起一開始的認知又多了幾分親近,這樣善良美好的女子,當真讓人生不出厭煩。
其實即便是許佳偲不說,任嫺歌也已經決定要離開,沒想到卻意外的得到了這根鳳簪。一時之間,想到任樓樓一直以來的願望,目光微動,手中不由得攥緊簪子。
看着任嫺歌的動作,許佳偲臉上笑意加深,站起身拍拍任嫺歌的肩膀道:“等到樓樓身體一好,我便安排你和樓樓出宮,希望你能好好照顧這個孩子,若是有什麼要求,儘可以跟我提。”
任嫺歌長睫微顫,低斂下眼眸,輕聲應了一聲:“是。”
許佳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這才轉身離開。任嫺歌站在原地,感覺到一股氣息由近及遠急速消失,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卻沒有多說什麼,轉過身將已經冰涼的藥碗端了出去。
而此刻,正德宮的正殿內,一個身着黑衣的男子,正恭敬的跪在地上,將剛剛在暗處聽到的任嫺歌和平康公主的對話,原原本本的複述出來。
許盎城眸色深沉,讓人看不出眼底的情緒,當聽到平康公主懷念小時候的話時,眼底極快的閃過一絲暗色,原來只以爲偲兒只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小女孩,沒有想到原來她的心裡面一直都裝着那麼多的心事,原來她對於曾經的手足相殘還是仍有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