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笑道:“依恩令之見,遼東並不想開戰,不然攻下遼源不費吹灰之力;再以遼源爲前站,或步步爲營,或與昌圖方向遙相呼應,兩路出擊,不出一月,即可攻到吉林烏拉。
但第一師已經在西豐駐紮了半個月,還沒有打仗,用不着休整這麼久吧?究其原因,恐怕僅想牽制我方,來個圍魏救趙的把戲。”
長順問道:“此言有理。那竺山有何對策?”
幕僚說道:“將軍不要着急,對策等會便說。
將軍之前斷定,在寬城子聚集義民驅趕沙俄的於寒正是遼東那位,學生深以爲然;
依學生推測,這於寒是想打通一條通往北邊的通道,以達道某種目的,同時將勢力滲透到沿途;
寬城子恐怕就位於他預謀的通道上,加上遼東大肆修建鐵路,所以學生推斷,他可能想鑿通鐵路線,與沙俄人的鐵路連在一起,並控制在自己手中,這樣以來,他便可將兵力輜重快速運送至鐵路沿線。”
長順皺眉道:“這樣以來,他們更有理由開戰了,況且,本將也決不能坐視逆賊肆意蠶食轄區。”
幕僚心中嘆了口氣,表面卻平靜無比:“將軍言之有理。但我方眼下還沒有萬全準備,等到時機成熟,或可一舉蕩平遼東、收復失地;眼下還是免除這場戰事要緊。
學生抖膽進言,寬城子那邊就不要攻打了,他們並未舉旗造反,相反倒是驅逐了夷人,先前之所以攻打,皆因於寒插手此事;
古人云,不以言信人,不以人廢言,學生以爲,同樣不以人廢行,於寒雖是叛逆,但此舉卻無任何不妥,表面上堪稱保境安民之舉,將軍不妨遣人前去安撫,同時也可迷惑對方;
但遼源方向還得派兵增援,以防萬一;
最後,學生願前往遼東,會見他們的主事人,言明利害關係,使其放下兵戈,爲我方爭取一些時日。”
長順看向左右:“諸位以爲如何?”
一個幕僚馬上附和道:“我等以爲竺山先生所見甚是。”
其餘官員、將領紛紛附議,沒有人願意和救國軍開戰,對武將來說有性命之憂,對文官來說,再被打到家門口,又得往北邊跑了。
長順嘆了口氣說道:“白裡聽令!”
白裡一個激靈,條件反射般出列施禮道:“末將在!”
長順捋須道:“你率馬、步軍各一營,前往遼源增援!”
“末將聽令!”白裡突然覺得不對:“將軍,兩營兵馬是不是少了點?”說完意識到有抗命之嫌,連忙忐忑道:“將軍恕罪,末將全爲遼源安危着想,沒有抗命的意思!”
長順也不惱,溫聲溫氣地說道:“兩營兵力有一千來號,加上遼源守軍將近三千,還有全城青壯,他們只有一個團,也就三營可戰之兵,你擔心什麼?”
白裡連忙說道:“末將糊塗,謝將軍提點!”說完領命而去。
論人數,長順的話沒一點問題,但論裝備、戰力、士氣,雙方差了好幾條街。
長順之所以只派兩營兵力,是確信這場仗打不起來,否則就是讓白裡送死去了。
目送白裡離開,長順揮退左右,獨自將幕僚留下,這才問道:“沙俄公使在京師叫囂不停,要求朝廷給他們一個交代,否則將兵指璦琿,朝廷也屢次催促於我,竺生以爲如何應對?”
幕僚臉上閃過一絲忿氣,隨後說道:“此事是夷人發難在先,寬城子百姓皆爲自保,總不能引頸受戮吧?將軍只須實話實說即可。”
長順苦笑道:“竺山,我何嘗不想如此?但這樣只會將事情激化,沙俄必不肯罷休。”
幕僚肅然道:“將軍只需將實情奏報朝廷,朝廷如何應對,沙俄是何反應,就不是吉林一地力所能及了,將來是戰是和,唯有見機行事了。”
長順深知與沙俄開戰的後果,除了遼東之外,關外恐怕沒哪支軍隊能敵得過俄軍,甚至遼東也擋不住。他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隨後覺得太荒誕,不禁搖了搖頭。
幕僚看在眼中,還以爲不認同自己的觀點,於是又說道:“將軍,一味的寬容只能讓洋人得寸進尺,沙俄有什麼好怕的?如果每個城池都能像寬城子一樣,人人奮起殺敵,何愁國事不靖?”
長順點頭道:“竺山此言不差,可惜…”
幕僚沒有追問,可惜什麼,他心裡一清二楚,清廷沒有那樣的號召力,種種繁冗的賦稅徭役讓百姓們苦不堪言,民心早就耗光了。要百姓自保可以,讓他們爲清廷拼命,恐怕沒幾個人願意。他一拱手道:“將軍,常言道,有備無患。無論沙俄是否寇邊,我方都應做好準備。”
長順點頭道:“竺山詳細說來。”
幕僚說道:“那學生就班門弄斧了。將軍手中僅有一萬兵力,還有不少是新徵入伍,武器又陳舊落後,還用着洋人已淘汰的黑火藥槍。
要想與沙俄抗衡一二,必須擴軍、換裝、整訓!因此,將軍得向朝廷申請軍費,用來發餉以及購置新式武器。而且,朝廷早已編練新軍,不然無法應對列強的戰術,依學生認爲,咱們也得采用新式練兵之法了。”
長順嘆息道:“這些都要錢啊!轄地產出沒有多少,賦稅又不能再加了,就看朝廷那邊能撥付多少了。”
幕僚也嘆息道:“估計有十來萬兩都算好的。”
長順說道:“依你之見,要擴充多少兵力才能應對?”
幕僚說道:“將軍,學生不知兵事,不敢妄言。但以吉林的產出,頂多擴充一萬,否則軍費難以支撐。”
長順說道:“光是這多出的一萬人馬,裝備起來都捉襟見肘。這樣吧,你替我擬上一份奏摺,就按兩萬兵力算,將費用預估一下,向朝廷申請吧!”
幕僚說道:“學生遵命。”說着準備告退,長順又叫住了他:“竺山,依你之見,派何人前往寬城子招撫?”
幕僚笑道:“學生願往!等事成之後,再由寬城子走梨樹縣、經昌圖,再走開源、銀州到鐵嶺,乘火車即可直達海城。”
長順拱手道:“辛苦竺山了。若能避免戰火,本將會向朝廷爲你表功。”
幕僚擺手道:“將軍知道,學生早息了爲官的念頭,唯願多做幾件實事。”
扎賚特旗以東,大興安嶺的緩坡帶,被於寒建成了一個大型靶場,六千餘名騎兵輪流在這裡訓練槍法,還有一部分訓練火炮和機槍。
鄭永時和特種排的士兵擔任教官,原本這些草原漢子不太服氣,但前者展示過槍法和搏殺技能後,一個個頓時換了副面孔;等見識過教官們操作火炮後,都徹底服氣了。
三十多個人訓練六千多人,一個對兩百,有點忙不過來,只好讓鄭永時他們加班加點了。
可喜的是,不到一個星期,新兵們的槍法便提升了一大截,也許是有箭術的基礎。於寒頓時大喜,吩咐鄭永時,半月之後就訓練騎射,不是騎馬射箭,而是騎馬打槍,之後再訓練急馳中射擊移動靶。
子彈的消耗也非常驚人,但於寒做了甩手掌櫃之後,在靶場附近有了新發現,這裡除了茂密的植被、多不勝數的野生動物外,還蘊藏着相當豐富的煤、鐵、銅礦產。
無人察覺的情況下,一條條礦脈被於寒提煉爲銅錠、鐵錠,收入了物品欄,煤就算了,遼東的產量很大,划不來費工夫。
補充了原料後,子彈、炮彈以及槍炮配件在鍛造爐中源源不斷地產出,足夠訓練和作戰消耗了。
二月二十六日晚上,於寒與參謀部聯絡時,收到了一個意外的消息:據徐泰發回的電報,一個叫程恩令的人僅帶了十來個人抵達寬城子,宣讀了對長春府以及義民的嘉獎令,並正式任命徐泰、杜立三、蕭四海等人的職務,還發了一筆賞金;程恩令獲知杜立三身份後,請示了吉林將軍,撤銷了以前的海捕公文。
忙完之後,程恩令透露了要前往遼東的打算,徐泰佯裝糊塗,表示他們與遼東毫無瓜葛,程恩令也沒有糾纏,只是要求將他們護送到遼東駐軍的地盤。
徐泰便將消息發回海城,又以部下在外拉練爲由拖延了一天,等待於寒的決定,看是讓程恩令前往海城,還是就地等待。
騎兵師訓練已步入了正軌,於寒短期內離開不成問題,他將壽山、鄭永時、巴布及另外兩個團長阿木爾、寶力德叫來叮囑一番,又向杜爾特旗主辭行,隨後單人雙馬趕往寬城子。他之所以如此重視,是因爲聽說過此人,而且名聲非常不錯。
二月二十八日晚上,於寒在長春守備營見到了這位特殊的客人。
這人身體瘦削,面色蒼白,但目光炯炯,既沒有文人的酸腐,也不見吏員的油滑,於寒一見便心生讚歎,這個時代不缺熱血將領,也不缺精英人士,無奈生不逢時。
對方一見於寒,馬上拱手道:“程恩令見過大帥,鄙人表字竺山,忝爲吉林將軍長順大人帳下幕僚。
大帥前有驅逐俄寇之舉,又有治理遼東之功績,近來又率義民力抗洋夷,斬敵近千,使吉林地方暫無紅毛侵擾,保全寬城子數萬餘百姓,實在是莫大的功績,恩令能得大帥專程來見,當真是誠惶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