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racles happen every day.
奇蹟每天都在發生。
戰爭終於結束了,巫師們疲憊又激動地迎來了久違的和平年代。然而,無論是衝鋒在前線的戰士還是坐鎮後方的智者,都有點不太習慣突然平靜下來的生活。
武力的餘波刺激着我體內的不安分因子,街上熱鬧的歡呼聲加劇了我的頭痛,好像身體機警的本能拒絕人羣的靠近和親暱。我拒絕承認這是遭受背叛後的心靈創傷,哪怕某條毒蛇用攻擊指數五星的麻瓜《行爲心理學》磚頭來砸我的後腦勺——就像赫敏生前最喜歡做的那樣——還美其名曰以毒攻毒以痛止痛。
“怎麼,還忘不了那個……她?”
冷傲上揚的語調該死的讓我着迷,但我不會遂他的願,別以爲我不知道那危險可疑的停頓是什麼。畢竟,“泥巴種”,是斯萊特林使用頻率第二高的罵人詞彙。所以,我不置可否地沉默。
“韋斯萊家的窮鬼,你終於飢渴而死了麼?!”
聽聽,他最喜歡用來評價我的詞語,難道除了金加隆和性以外,那個華麗裝飾的腦袋裡面就沒有別的內容了?
看在人民大衆維繫和平共同發展的願望上我決定不可他計較語言上的攻擊,但我高估了他的耐性,大少爺好像壓根兒也沒受被黑魔王剝削壓迫摧殘的經歷影響。他見我不理會,不耐煩地踢了我一腳,在我唯一一件沒有補丁的袍子上留下一個清晰完整的腳印。頒獎典禮馬上就要開始了,我根本沒有時間去換另一件“體面”點兒的袍子,所以我生氣了,就算他穿的是又閃又亮的帥氣馬靴我也不能原諒。
“比起我,地獄更需要你。”我憤怒而又狡猾地說。
真難以相信我用了“狡猾”這個詞,畢竟作爲格蘭芬多正直勇敢模範標兵的我應該直接罵他“陰險的魔鬼,下地獄去”的。
而更難以置信的是他居然放聲大笑起來,精緻的臉和耀眼的髮絲晃得我一陣頭暈,哦,夏天怎麼到了?
我挺起胸膛,梗着脖子,不顧脊椎的抗議邁着大步向前走。我試圖繞過他以掩飾自己臉部充血的異常,但他的動作更快,絲毫不遜色於戰場上的表現,在我能躲開之前他就抓住了我的手臂。
他維持着對我的控制,好一會才平復了呼吸:“你以後打算做什麼?”
“不關你的事。”我用面對神秘人的勇氣壓下臉部的燥熱,兇狠地瞪他。這樣的表情也許在他眼裡和逞強差不多,我心裡其實也很清楚,家裡的經濟狀況比戰前更加糟糕,聖芒戈不是慈善機構,父親的傷不是鳳凰社發的那幾個子撫卹金能治好的。
“嘖嘖,拒絕得真直接,難道你不趁機要挾我接濟你?”嘲諷的語調讓人牙癢,我忍受着他誇張的驚訝表情和極具侮辱的打量,他接着說,“你可一點也不像是有能圍捕二十七名食死徒的智商,虧我的前同伴們還在阿茲卡班後悔看走了眼,說你是個標準的斯萊特林。”
“放屁!老子是格蘭芬多!!”我爆了粗口,激動之下掙脫了他的束縛。
我有智商不假,但是不需要借用斯萊特林的名頭!
——梅林你不帶這麼偏袒親生兒子的!
無論我內心多麼不忿,都改變不了他看我的目光,就像是面對慘不忍睹的杯具,他一邊揉着被我打到的手腕,一邊冷哼:“蠢獅子永遠不會用腦袋思考。”
“毒蛇不懂感情,沒有節操,他媽的都是不講信義的混蛋!”
你拿偏見看我,我又幹嘛跟你客氣?!
“你……!!”他噎住了,臉氣得刷白。
我明白他不是不懂感情,不是沒有節操,也不是不講信義。
可我終究狠了狠心,在革命立場問題上拒絕妥協,哪怕我曾經爲了眼前的混蛋害死了我最重要的朋友之一,甚至差點斷送了鳳凰社勝利的希望。
……但是,總有些東西我必須堅持……總有些東西我無法妥協。
在斯萊特林看來,無論是什麼手段,只要能達到目的就可以了,無關道德,無關感情,最重要的就是實際的效用和利益。在經歷了種種之後,我沒有立場去指責或評判什麼,畢竟他們在這場戰鬥中也出了不小的力。然而我只知道自己不會選擇那樣的道路。因爲只計較於得失會讓我一次次背棄自己的信仰,一次次爲了現實的利益妥協,總有一天我會越過自己的道德底線,忘了自己曾經的願望是做一名正義的傲羅,忘了我的家庭即使貧窮也充滿信任和溫馨,忘了矛盾又甜美的戀情曾把我折磨得發瘋……
“我想寫書。”
“……什麼?”他呆滯地看着我,似乎對我突兀的話語反應不過來。
“你不是問的打算做什麼嗎?我說,我準備寫書。”我看着他的眼睛,重複了一遍。
他秀氣的眉皺了起來,我有些想笑,因爲他的震驚讓他沒有第一時間諷刺我貧乏的詞彙和漏洞百出的語法。當然,他在回神之後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嘲弄我打擊我的絕佳藉口的。
“你能拼對你自己的名字嗎,羅納德·臭鼬?”他咕噥了幾聲——沒有減輕音量,我更認爲他是故意說出來氣我的,“你要寫什麼?解密聰明藥水是如何拯救戰爭英雄的?”
“《你所不知道的斯萊特林》。”我聳肩。
他似乎真的被我認真的語氣嚇到了,瞪大了那雙海妖歌聲一般令人淪陷的眼睛。
“你看,扎比尼在學校的時候就每週換一次女朋友,得到梅林勳章之後呢?我能夠預見無數單身女巫爲他所謂的‘隱忍’傾倒、被玩弄後拋棄的未來,所以,必須有人揭露你們斯萊特林背地裡乾的邪惡勾當。”
他被氣笑了,嗤了一聲:“那麼,正義的格蘭芬多,你能保證你所寫的一定是真實?”
“我眼裡的真實,就是你是斯萊特林,我是格蘭芬多,”我耐心地解釋,不管他的表情是如何得讓我的拳頭咯咯直響,“我們用不同的方法贏了這場戰爭,我們的堅持和原則雖然有一點點不同……”
“一點點?”他撫額,修長的手指在空中劃過優雅的曲線,好像被我的話語冒犯,“斯萊特林的榮耀也是蠢獅子能比的?!”
“我再說一遍,我不蠢,”我亟亟地補充,“而且也沒喝聰明藥水!”
他挑眉,我覺得繼續糾纏於一個爭論數年未果的事實沒有意義,所以岔開了話題:“你呢,打算做什麼?繼承家族財產然後揮霍一空?”
“哼,即使沒有工作,我依然能隨心所欲地生活,這是你不能理解的,純血叛徒。”
在區區十幾分鐘的對話裡,他已經把我在學生時代蒙受的所有罵名回顧了一遍,以一種刺激的、挑釁的方式。
“你到底有什麼毛病?”
難道我們除了用魔杖互相指着以外,就不能心平氣和地談話嗎?
“這不就是你想要的真實?”他反詰,扯出惡毒的假笑。
也許是敵對的時間過於長久,對立的血液從我們的父輩遺傳到我們的身上,我和他的對話從來都是充滿了火藥味的。即使共同扶持着走過了那段黑暗壓抑的時光,我們仍然沒有收斂各自的爪牙,一旦接近,就直覺地張牙舞爪,相互謾罵、攻擊。
“如果你是說我們之間的憎惡,那麼,你是對的。”
他緊緊抿着的嘴脣顯示出一番因受傷而泄露的無辜風情,我不由看愣了幾秒。
……好吧,我得承認斯萊特林的彆扭也是和“陰險”並列的特徵之一。
最後,我做出了妥協:“那就寫我自己的經歷,從盲目衝動到學會思考。”
“你會把教你思考的老師寫進去嗎?”他看着我,冷靜的目光微微閃爍,裡面帶着若有似無的期待。
我的內心哀嚎,由始至終我都無法拒絕他那樣的目光,一個詞躍進我那該死的不着邊際的腦海——純潔。
“當然,畢竟我喜歡他。”
他錯愕,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我,然後觸電一樣側過臉,佯裝咳嗽了幾聲。
我目光無神地注視前方,不時拿眼神瞟他白皙皮膚上透出的粉紅。
“我就知道……不該期待……的方式……”他含糊地嘀咕。
“什麼?”
“看在你知恩圖報的份上,我會提前預定一千本的。”
“你瘋了?把它當草紙用?”
“不,我拿來鋪地板。”他帶着狡黠的快樂笑容感染了我,我連續緊繃的神經終於鬆了下來。
從那久違的放鬆和柔軟中回神,我才意識到自己的眼睛和嘴角都是彎着的。
他看着我。
“傻透了!”接着,他無情地評價。
笑容擴大,我點點頭附和。
我們都需要適應戰爭結束後的變化,忍受失去戰友、親人和伴侶的孤獨,穿透高高豎起的警惕和猜疑的壁壘,但幸運的是
——你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