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曹操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這一個精闢的字。
冬日裡的清晨，沒了春季裡的鳥語花香，少了夏季裡的烈日當空，更無秋季裡的漫山黃葉，唯有寒風裡的蕭蕭瑟瑟。
數十萬曹操大軍營地，連綿數十里，把整個荊山山外空地佔據得滿滿當當。營地之中，嫋嫋的炊煙升起，伙頭軍不停的忙碌着爲各營將士做着早飯，卻不想飯沒吃成，各營中紛紛響起嘹亮的牛角號聲。在野地艱苦熬過一夜的曹兵，耳中出征號角不歇的迴響，罵罵咧咧的從各自營帳內奔出，彙集成一股股洪流往中軍帥帳飛奔。
一臉的悽容，曹操站立在臨時搭建的點兵場中央，細小的雙眼掃過臺下各營將士，讓身處晨間寒風之中的戰士倍感冰冷。
經過一夜的昏迷沉睡，曹操雙眼佈滿血絲，精心打造的虎豹騎三千將士，在這次滿以爲痛打落水狗的出征中定能立下頭功，可誰知道事與願違，一日之間，僅僅只留下三百餘騎，讓曹操心痛難忍。沒有人知道自己對這支精兵的投入是多少，更沒有人知道自己對這支精騎的展望有多大，可如今一切都已成空，兵士戰死傷殘，戰馬四處逃匿潛藏，而那些將士和馬匹上特殊定製的鎧甲全都成爲劉備的囊中之物，這怎能不讓曹操心中泣血。
位於曹操身後的智囊荀攸和程昱，擡頭看了看漸漸蒙亮的天色，相互一眼後由身爲第一謀主的荀攸上前提醒：“主公！時辰已不早，大軍還需早點啓程追趕，否則遲恐追之不及。”
沉浸在無限傷感中的曹操這才醒悟過來，面容正色，鏗鏘有力的說道：“吾之一生，素有勝敗，可從沒有今次南征來得悲傷，此前博望戰敗、樊城中伏，吾仍對這次南征抱有強烈必勝之心，可昨日一戰，身爲吾親手打造的虎豹精騎也在同劉備後軍交手中折戟沉沙，讓吾痛失數千珍貴裝備不說，更使數千忠勇的精銳將士沉睡異土，連屍首也不曾尋得送回故鄉安葬。吾，吾愧對這些終於大漢，終於天下的勇士。今吾在此立誓，如不能親手摘取劉備老賊首級，絕不回返都城，如有違背，當如此箭。”越說越慷慨激揚的曹操接過自身後遞上的利箭，兩臂運足勁道，只聽一聲脆響，一隻狼羽當中折斷。曹操面露狠色，將之棄於檯面，大手一揚道：“衆將聽令。”
臺下曹軍戰將紛紛上前一步高喊：“末將在！”
“着張遼、曹洪、曹仁三將點起各自本部兵馬，飽餐之後即刻啓程，不得延誤！”
“末將遵令！”張遼、曹洪、曹仁躬身抱拳領命。
“車胄、毛玠兩將上前聽令。”
“末將在！”一位中年魁梧大漢同一書生打扮之人從夏侯惇、夏侯淵等將身後閃出，躬身應道。
曹操雙眸閃出精光，在兩人面上掃視片刻才令道：“着爾二人總督兵糧輜重事宜，可有怨言？”
“末將（小臣）領命！敢不用命！”車胄、毛玠雙雙朗聲回答。
“曹純、文聘上前聽令。”曹操等二人躬身退去後立即傳召先鋒敗將。
“末……將（小……將）聽，聽令。還……還請丞相（主公）饒……饒恕末將有……有傷在身，未……未能躬身行……行禮。”八個兵士擡着經過一夜救治後的文聘、曹純上前。
“念汝二人戰至最後，其忠勇之心無以言表，可戰敗脫逃乃不爭之事實，今先暫且記下，等爾二人傷好之後再行懲治，如中途將功補過，當可視情節大小再做處理。”曹操一臉冷漠的看着臺下傷重病臥的二將，獎賞分明是治軍之首要，曹操又豈能輕犯過錯。
對兩員敗將宣佈過罰令後，曹操再次掃過站立在寒風中的所有將士，見兵士獲知昨日戰情後表露出來的哀容和憤怒，曹操拔出腰間佩劍，大聲說道：“其餘衆將和兵士，可在前部先行後整軍趕上，務求這次將劉備餘寇全部誅除在荊州境內。”“哀兵必勝！”
“哀兵必勝！哀兵必勝！……”荊山山外傳來震破天際的吶喊……
“什麼？子強將軍傷重，恐有性命之危？”劉備被這一噩耗給驚呆，詫異之下，面容鬆動，眼中的淚腺又開始彙集，幾乎當場掉淚。
“是的，主公！剛纔子強將軍被其親兵護送而來，亮不敢耽擱，急忙讓人傳召醫士，可軍中的醫士本就匱乏，現兵荒馬亂，亮也不知醫士流落在何處，思來想去，只有先來稟明主公，再做打算。”諸葛亮也難得出現一次優容，讓一貫儒雅示人的他又多了一次別樣的神情。
“快！快！軍師帶路，備當親自前往一看。”對諸葛亮連聲催促後，劉備隨即又對時刻緊隨的親兵令道：“來人，速去大隊中找尋醫士、郎中，如有尋得，可立即將人帶往吾處。”
“義父！此事交給孩兒即可，孩兒即可去找尋醫士或郎中。”改名後的劉封從後策馬上前，接過了劉備的急令，於馬上抱拳後飛馳而過，往一路人滿爲患的官道馳去。
“走走走，軍師快走！”一把拉住諸葛亮的衣袖，兩人踉蹌撞跌着急忙趕去周翔停留處。
“子強！堅持住！千萬別要放棄！……”劉備一邊淚流滿面，一邊輕身安慰着被置放在道旁臨時用枯枝構建的木條板上的周翔。可血色蒼白中的周翔仍未有所醒動，只能從輕微起伏的胸口看出仍有口氣，不致於成爲第一個穿越到三國就出師未捷身先死的冤魂。
“主公！還請節哀，亮觀子強將軍身體雖然極度虛弱，但暫時還沒到傷亡的最後關頭，可知這都是將軍多年來一直堅持不懈練武的效果，身體的抵抗力和承受力均非常強，短時間內還是不致於有性命之憂。而如今子龍將軍正一人在後督軍，亮時刻擔憂緊隨不捨的曹操大軍，恐子龍將軍一人無法應付即將到來的未知戰情，故，亮打算去往後部，幫襯子龍將軍對付緊追不捨的曹軍，不知主公意下如何？”諸葛亮一臉浩氣的請令道。
“這……軍師不曾習武，去往後軍如果被曹軍包圍，恐怕……”劉備猶豫，不得不在心中思量輕重。
“主公放心！亮自有應付之法。”諸葛亮恢復往常的自信滿滿模樣，再次對還在躊躇不決的劉備說道。
“那……那好吧！軍師前去，可一定要小心謹慎啊，如事不可爲，當可儘快趕上吾等。否則備絕不放任軍師離開。”劉備起身對諸葛亮約法三章。
在諸葛亮的朗聲輕笑中，翻身上馬，對劉備抱拳應道：“謝過主公關愛！主公也請快點帶上子強將軍追趕隊伍，等過了前面的長阪坡，就是當陽縣境，那裡有亮早前吩咐去埋伏的三將軍，有了三將軍的保護，亮也就放心主公安危也！亮這就去了。主公保重！”“軍師保重！”
一身血跡斑斑的趙雲，騎在繳獲得來的神駿黑馬之上，耳中還充滿不少傷病的輕聲呼叫，可腦海裡一直盤旋着已被自己親手送離的兒時好友夏侯蘭，成長中相濡以沫一直陪伴着自己的義弟周翔的身影，不知道他們二人是否已脫離生命危險。
進過一夜的強行軍，剛經歷過殊死搏殺的軍士此刻再也提不起勁頭前進，坐、臥、躺、伏者不計其數，嚴重滯緩了部隊的行進速度，從沉思幻想中醒來的趙雲瞧在眼中，也於心不忍再加催促這些不斷成熟的兵士，見行動已被嚴重影響，與其強令疲倦不堪的兵士，還不如干脆下令休整片刻，趙雲於是用幹嗓的聲音令道：“傳令！全軍休整一刻，大家……”趙雲命令還未下達完畢，許多疲倦的士兵倒頭呼呼大睡起來，沉重的鼾聲此起彼伏，在冰冷的泥土中和衣入睡，只留偶爾傷痛難忍的傷兵小聲的呼痛着。
趙雲也下了黑馬，尋得一顆歪脖子枯樹，背靠着休憩。實在是太累了，一整天的激鬥，鐵打的人也經受不住，更何況在戰後又急行了一夜，趙雲也在不久中進入了甜美的夢鄉。
正本 第十九節 哀兵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