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七進七出(一)

一番苦戰,趙雲全身痠痛難受,好在已然衝出曹兵重圍,胯下坐騎也累得粗氣直喘,口吐白沫,奄奄一息倒臥在官道一旁。

趙雲疼愛憐惜的撫摸着黑馬鬃毛,可卻換不回這匹帶離趙雲逃脫昇天的駿馬性命,就在趙雲輕撫之下,黑馬的口鼻慢慢溢出血水,眼角滴落着的晶瑩淚珠還未凝結,黑馬就闔上了眼簾。趙雲無比惋惜的望着死去的駿馬,口裡喃喃的唸叨:“馬兒啊馬兒,雲得殘生,全靠汝之全力馳騁,可如今生生累死也未能爲汝取過姓名,讓雲難以心安。今就此爲汝許下姓氏,從今往後,黑雲就是汝的姓名,將會永永遠遠駐留在雲的內心深處。”

可惜馬兒不通言語,也再無聽見趙雲話語,只能僵硬着碩大的軀體冷冰冰的倒臥在路旁。趙雲猶如痛愛自己的女人般在路旁挖掘坑洞將‘黑雲’黯然埋葬。然後闊步昂首的迎着夜暮走向黑夜。

“主公!末將等無能,讓那趙雲殺出血路,逃之夭夭了。”張遼率同參戰的諸將歉然跪稟道。

曹操臉色漆黑如墨,冷眼打量着身前跪倒一片的將領,再次仰天長嘆:“一切皆乃天命,天命不可違也!諸將起身吧,一場血戰,想必諸位均感勞累,可先行退下休息。待明日天亮,再行斬將奪旗。”

“喏!”

“來人,傳吾帥令!令輜重營將士速速搭建營帳,天色已暗,就此生火立竈,明日天亮,全軍追擊潰逃之劉備軍。”曹操沮喪的神情讓衆將看在眼中,紛紛自責愧對主公。

趙雲也很累,可曹軍的大舉壓境,身爲斷後主將,義弟也已身受重傷,至今生死不明,唯有自己一力擔起重任,方能不負主公和軍師重託。可今日一戰,數萬將士就埋沙黃土,獨獨逃出自己一人,還有和麪目回見主公乎。

越想越心煩的趙雲不顧天黑夜暮,在漆黑的深夜裡轉得暈頭轉向,可倦意來臨,強打的身軀也止不住睡意的侵襲,濃濃的睡意彷彿揮之不去般的糾纏在趙雲腦際,直到趙雲最後倒臥在寒風呼嘯中的路途上……

冬雨在三更後降下,雨勢不大,可冰冷的水珠在數次擊打一臉倦容的趙雲面龐後,還是讓趙雲感覺道透骨穿心的寒意。一個激靈,一個哆嗦,趙雲醒了過來,純淨的天雨衝灑着趙雲渾身佈滿鮮血的銀甲,早在其身下緩緩流動溶合成一股泥潭。

連日沒有好好休息過的趙雲,一把抹去臉頰上的水漬,卻不想雨後的污泥也順勢塗抹在臉上,趙雲心煩,黑雲已亡,老天卻又下起凍雨,讓只有兩腳代步的趙雲更加氣悶。路,是一定要一步一步走下去的,那就靠自己大腳吧。

之前的戰鬥太過激烈,根本沒有時間察看自身傷情,仔細檢查了下身上有無傷勢後,得到一個讓趙雲興奮的結果,找遍全身上下,居然只有盔甲上還保佑淺淺的擦痕,身體衣甲下的身體毫髮無傷,這給了趙雲無比的信心和繼續生存下去的勇氣。樊娟那淺淺的微笑,小弟那有時憨憨的傻笑,以及暈倒在自己懷中的夏侯蘭的清笑,都無比清晰的出現在趙雲眼前。

“等着雲,吾就來找尋爾等。”趙雲在雨中狂呼,腳步隨之也變得輕鬆起來……

“主公!天色漸亮,是否催促大軍進擊?”看着一臉憔悴的主公曹操,荀攸揪心,可又不得不向主公稟報。

曹操擡起無神皆帶有不少血絲的細眼,用少有的低沉聲音對荀攸說道:“既如此,就麻煩公達代吾去下帥令吧。”

荀攸看着似乎一夜沒有休息的主公,無比擔心的說道:“主公!傳令之事交給在下即可,可主公似乎神色不對,是不是再去休息一下。”

“無妨!軍情重大,公達還是先行去傳令吧。”曹操斷然拒絕了荀攸的好意。

“那攸就先行告退!”荀攸慢慢的退出曹操的營帳,臨走最後一步時,還能看見荀攸搖頭嘆息的模樣。

“唏律律……”一陣馬嘶,引起冒雨步行的趙雲注意,這聲音似乎很熟悉似的,難道是……趙雲不由加快了腳步,朝馬嘶聲傳來的方向跑去。

“銀龍……銀龍……果然是銀龍!”趙雲朝同樣在雨中狂奔的白馬大喊,清亮的喊聲在清晨顯得悠揚,一匹渾身雪白的駿馬閃電般穿透雨簾,朝趙雲奔來。翻身坐上白馬銀龍,趙雲找回了久違的熟悉感覺。伏下身形,輕輕揉拍了幾下白馬的額頭,銀龍揚起四蹄,又電光火石的朝雨霧衝去……

劉備逢人便問:“可有看見騎着一匹神駿白馬的子龍將軍?”可得到的回答通通都是搖頭或“不知”,難道昨日子龍沒有及時撤離出曹軍的包圍,劉備不敢想,也不願意去想。

“主公!子龍將軍武藝高強,爲人又謹慎穩重,想必吉人自有天相,必能逃過致命一劫。”諸葛亮也紅腫着雙眼在旁苦勸。

劉備搖搖頭,輕聲對不斷勸慰自己的軍師諸葛亮說道:“孔明軍師,想曹軍數十萬大軍,而子龍身邊就萬餘將士,兵力懸殊甚巨,備心實在不安啊。”

諸葛亮見久勸無果,只好對劉備說道:“既然主公擔憂子龍將軍,不妨讓亮去往路途後段找尋下子龍。”

“不可!萬萬不可!軍師手無縛雞之力,怎可冒險陷身於身後曹兵的圍追堵截之中。此事萬萬不可再提。”劉備剛剛還對趙雲沒有放下心來,可不想再折去幫助自己頗多,建樹頗多的智囊軍師,聽聞後大手不停搖擺,堅決不許諸葛亮前去。

諸葛亮習慣性的又搖起手中的羽扇,對劉備從容的再道:“那好吧!謝過主公對亮的厚愛。不過現在隊伍裡充斥着掉隊不少的百姓,行進速度更加緩慢,而今晨間,冬雨也下個不停,亮想去看看那些百姓,希望能儘量幫助其行動迅速一點。這,主公可不會反對了吧?”

劉備狐疑的看着諸葛亮的眼睛,似乎想叢中尋找出諸葛亮言不由衷的漏洞,不想諸葛亮虛懷若谷,紅腫的雙眼瑩然而對,全無心慌意亂之跡象。劉備不好再駁回諸葛亮的提議,也知道現在大軍已到關鍵時刻,速度就等同於生命,失去速度,唯有引頸受人宰割屠戮。

見諸葛亮諱莫如深的表情,劉備無奈之中,只好點頭同意,不過等諸葛亮轉身欲走之時,劉備再次關心提醒着說道:“軍師!敵軍勢大,吾軍可再經不起損兵折將後的打擊,而軍師可是吾軍庭柱,萬萬不容有失,一定要平安歸來纔可。”

諸葛亮感動莫名,朝劉備深深一躬,口中激動道:“亮已然記下主公關懷之言,想吾還未爲主公出謀劃策,角逐天下,還朗朗大漢晴空,必不願不愛惜自己性命。還請主公放心,亮不過去去就回,耽誤不了多久。”

熱淚又在劉備眼眶中打轉,諸葛亮不忍見到宛如離別前的傷感,瘦弱的身影轉身毅然的沒進雨霧中……

之前出現的情景回到現實。當趙雲騎着白馬追上漸漸落於後隊的主公劉備後,見主公無恙,忙向大喜落淚的主公劉備打聽義弟周翔、夏侯蘭及軍師諸葛亮等人的詳情,得知周翔已被其親兵帶去找尋失散的醫士,消息還未傳回,故劉備也不知周翔現況如何。而趙雲口中提到的夏侯蘭,劉備也根本沒有見過,甚至連聽也未曾聽過,也不可得知任何關於夏侯蘭的訊息。只有軍師諸葛亮的消息劉備知之甚詳,將諸葛亮的一番行蹤告之於趙雲後,讓趙雲對主公和軍師對自己的關愛銘感五內。隨後朝主公劉備稟道:“既然主公憂心去往後隊照看百姓的軍師,雲即刻前往尋找,勢將完好無缺的軍師帶回主公面前。”

“子龍一切小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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